新肉肉屋 > 言情 > 冷潮 > 冷潮 第72节
    梁倾自从进入这所中,就一直跟杨峥南要好,两人都是单身,外形气质都好,同事免不了有些善意的玩笑。
    梁倾再迟钝,多少也能感受到,在友谊之外,杨峥南对自己是有一些好感的。
    这也不难理解,他们这样的工作,每天几乎是十几小时朝夕相对,同事之间惺惺相惜,寻求情感支撑,并不罕见。
    但杨峥南是聪明人,有分寸,在职场他们先是同事再是朋友。他绝不过分表达,更不要说挑明什么让她为难。
    更何况两人对未来规划也不相同,杨峥南明年要出国读书,梁倾更断定他不会在男女关系上冒进。
    梁倾珍惜与他的友谊,她想杨峥南亦是。
    她并不想为了撇清关系,就莫名疏远他 —— 得体的成年人之间其实没有那么多的不成功便成仁。只要双方都有默契,时间足够让他们摆正位置,厘清关系。
    两人插科打诨一阵,断断续续说些春节相关的话题,又因为说到一个学生时代的古早笑话,在马路牙子上一块儿笑开。
    转瞬即逝的快乐,但深冬长夜,也足够抵御一阵寒冷。
    作者有话说:
    大家喜欢冷潮的话 留个爪吧!!!
    第57章 捷克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自然又是与何楚悦和姚南佳共度。
    姚南佳生完孩子后,家人照顾得宜,气色与身体恢复得都不错。
    虽然照顾新生儿的过程总归是艰辛, 期间她还患上一次严重的乳腺炎, 据她说疼痛程度比生产时更胜,还因此高烧,又因为她坚持母乳, 不能随便用药,只能物理降温, 过程苦不堪言。
    这日陆析主动包下了带孩子的任务, 带着孩子去了西边陆析父母家玩儿, 也让姚南佳暂时从母亲的角色中有所转圜。
    三人在东边吃了饭,绕道去逛街,各自给家人置办春节礼物。
    这次春节对梁倾而言意义尤为重大 —— 林慕茹获批在春节期间能够短暂出院与林韬一家一同过年。
    这几月林慕茹病情有了大的改善,躁郁的情况自年中之后再未复发, 在医生引导下, 她开始逐渐梳理这些年的记忆, 重建与现实的联系。
    自年中, 在新药物介入和医生指导下,她已经能够逐渐接受林韬对这些年经历的讲述。虽然也因混沌而时常有沮丧的情绪,但好歹迈过了从前完全否认的认知阶段。
    月前她在医生和林韬的陪伴下给梁倾打了一次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的林慕茹对梁倾毕业之后这几年的生活和工作经历都知之甚少,时而流露出一种孩童的困惑,因此对话最终变成梁倾在这一头的耐心叙述。
    但电话最后, 她却像个寻常家长一般叮嘱梁倾要按时吃饭, 春节早点回家。
    这是梁倾做梦都不敢想的。
    那天挂了电话, 梁倾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一会儿。
    上一次流泪还是为了梁坤。
    -
    逛街毕, 三人一同往西边去, 还有两桩事情要办。
    一桩是姚南佳要赶在年前做一次产后的身体检查,另一桩则是陆析父母好客,知道她三人要好,年关将至,请她们一同去家中晚饭。
    三人开车先到达西边的妇幼保健院。
    医院一向停车困难,三人绕了二十分钟,依然没找到停车位,姚南佳的预约时间已到,何楚楚便先陪同姚南佳下车。
    梁倾继续负责找车位,又绕着门诊部开了两圈,才见有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似要上车离开,她便耐心在门诊前坪的辅道上等。
    边等边百无聊赖地到处张望。
    妇幼保健院比别处医院多少气质可爱一些 —— 大概是有许多孩子来往的缘故。
    这个季节小些的孩子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在父母怀里伸着手脚,像只胖海星,只露出一张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亮闪闪的眼睛,到处张望。
    这大概是这些小人儿们人生的第一个冬天。
    梁倾走神的功夫,那一对夫妇也将车驶离,梁倾拐了个弯儿,还未等开始倒车,倒是意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正走到门诊前坪。是jess。
    梁倾边倒车,边细想,算起来已有小一个月不曾在办公室见过她了,没想到竟然在西边遇上。且据她所知,jess也住在东边。
    在这种地方遇见总有种无意探听到别人隐私的感觉,为避免碰面,梁倾在车中小候,借着后视镜打量她。
    jessie平素在所里总是打扮讲究,对比起来她今日穿着可谓朴素,头发也稍显凌乱。
    然而细想起来最违和的地方,一则大概在于她平素总是穿设计前卫的高跟鞋,今日却脚蹬一双雪地靴。二则比起平时总有一百二十分精气神的模样,她今日显然气色很差,甚至有些微微佝偻着身子。
    她四下张望,大概在等车。
    梁倾见她此番,猜想,她大概是病了。
    过了一会儿,车还没来,梁倾却见她忽然佝偻着蹲下来,双手撑地,作呕起来。
    周围人来人往,一开始无人上去帮忙,梁倾见状,无法坐视不理,便急忙下了车,小跑着过了马路。
    只见医院的保安和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围了上去,正询问情况。
    近看她情况更糟,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因为干呕,正在生理性流泪,她余光大概看到了梁倾,瞥了她一眼,无暇开口。
    那护士与保安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往门诊大厅走,边走边问梁倾:“认识的?”
    “是,同事。正好遇到了。”
    “怎么回事儿这是?”
    梁倾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那两人将jess安置在问询处的椅子上,那护士很负责,给她倒了小半杯葡萄糖,转身去急诊室找医生来。
    jess喝了两口,似乎缓过来一口气,没等那护士走几步,道:“梁倾姐,你帮我跟她说不用了,我歇会儿就行。”
    那护士却已经走远了,梁倾对她说:“医生来看一眼更放心。有人陪你来么?”
    她本想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
    “有的,我朋友去取车了。”
    正说着,她电话便响了。她答几句,挂了电话说:“我朋友在门口了。”
    那保安说:“小姑娘,你脸色太差了,要你朋友等一下吧,医生来看一眼,别等会儿出事。”
    jess缓过这一阵,将那一次性水杯攥起来,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说:“大爷我没事儿,就是低血糖,谢谢您。门口不好停车,我得走了。”
    她甚至没与梁倾道别,径自离去。
    梁倾目送她的背影,有些后悔,想,也许她不愿多留与自己也有关。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也响了,是姚南佳看完了医生,两人准备下楼。梁倾便也往门口走去,将这一茬暂时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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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南佳和何楚悦上了车,仍是梁倾开车,她察觉到一向好情绪的姚南佳有些寡言,便问:“没啥事儿吧?医生怎么说。”
    何楚悦向前坐直了身子,没吭声,望姚南佳一眼。
    姚南佳清了清嗓子,梁倾从后视镜里看,她脸上有种类似委屈的表情一闪而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啦。”姚南佳歪歪头,对她俩微笑。
    “就,之前一直没跟你们说,我产后盆底肌复原的情况不是特别好。经常跑厕所,漏尿挺严重的,有时候打个喷嚏也会漏。这段时间出门都得垫着卫生巾... 最尴尬的一次是在陆析家吃饭,他爸讲了个笑话,我笑得狠了些,也漏,太尴尬了... 今天检查医生说我情况确实算严重的,除了一些盆底康复治疗,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但至于效果,他们也不能确定。”
    她苦笑,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她浅浅的一个影子,说:“以前一旦出去玩,我妈总是要跑厕所,我有时还和我爸一起笑她... 你看就连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要到了今天才能体谅她作为母亲的难处。”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的全部的准备成为一个母亲,我的家人对我的支持可以说无可挑剔,我也没有为经济发愁,但其实不得不说,我还是没有准备好... 那些时刻我是怀疑和后悔的。我现在甚至想知道,有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从来没有后悔过。”
    姚南佳从来是个乐观大条的性格,若不是情况非常棘手她绝不会有这样苦涩自疑的表达。
    母亲总要以自伤的方式孕育生命,她们选择这种代价,并且背负这种代价。
    但这代价却得不到平视。转而,它们或者被弱化 —— 就像他们总说的‘都是这样过来的...’,或者它们被母亲的角色覆盖,代价被神化,接受高于人的赞美同时也意味着对代价的承受亦内化成了理所应当。
    其实代价即是代价,任何一个女性为生育所作出的牺牲都应当受到不偏颇的承认。
    并不需要讴歌伟大的母亲。
    相反,更为真实的,应当是那些撕裂的母亲,脆弱的母亲,疼痛的母亲;抑郁的母亲,后悔的母亲,尿失禁的母亲;睡不够的母亲,需要吸奶的母亲,手足无措的母亲。
    何楚悦和梁倾只能沉默以对,过了片刻,何楚悦提振精神说:“你都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修复盆底肌的机器,而且你还那么爱运动,怕啥。这不是你以前上学时的口头禅么,‘怕啥’?”
    三人一时想起少女时代,心中各自有所触动。
    夜行在北城冬夜,金光闪闪的大世界在她们面前铺陈开来,带着它残酷又华丽的奖赏。
    在这途中,她们必须一一作出选择,凭心力,凭勇气,凭爱,但若有所获得,也必然要承担代价。
    前些年梁倾醒在凌晨,还会有那种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大学宿舍,狭窄的室内,昏黑甜美,宿舍被窝外的世界,那些大的词汇,都不近切,与她无关,现在想想那是怎样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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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到陆析家中时各自转换了情绪,到底不是自己的父母,有许多话不值得说,姚南佳进门时已回归平时那种轻快和自持。
    陆父正在厨房忙活,陆母抱着孩子来迎。
    小宝宝已到了能通过某些感官认人的阶段,见姚南佳来了,便对她大张怀抱,要从陆母身上逃脱。梁倾逗她,她愣愣地盯着看了几眼,忽然便粲然地笑了,原来是被她那对耳环吸引要伸手去抓。
    梁倾一躲,抓着她的小手说:“干妈可太伤心,还以为你是冲我笑呢。”
    何楚悦凑上来,说:“小馒头,那你认得我吗。”
    小馒又愣了几秒钟,哇哇大哭起来。
    全家都笑开。
    小馒最初得名于姚南佳孕初期热爱吃馒头的饮食习惯,得益于父母的健康育儿,她自出生后便无病无灾,能吃能睡,小手小脚藕节似的,白白壮壮,倒确实与这个名字相衬。
    陆析方才在听电话,这时也从里间走出来招呼。他今天套件印了他大学缩写的套头卫衣,加上脸上未修边幅,显得年少许多。
    “怎么还换了件衣服。”姚南佳问。
    “别提了,问你女儿吧。刚吃完奶,忙着拍奶嗝,换尿不湿晚了几分钟,滋了我一身。”
    陆母将小馒往陆析怀中一塞,和蔼道:“别都站着啦,电视也没什么可看的,佳佳你带她们到处转转。正好,陆析爸爸前几天得了一幅好画,我也瞧不明白,你帮我去瞧瞧,别又是给别人忽悠了。”
    姚南佳领着她二人去了陆家书房。
    陆家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家庭,陆父p大中文系研究生毕业,原是在一家报社当编辑,陆母是大院子弟,九十年代陆父与陆母成家有了陆析后,为了支撑家庭,与几个朋友一块儿下海经商,赚得第一桶金。
    三人打开门往里一瞧,何楚悦不禁‘哇’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