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曝光之后,我跟苏夏完全断了联络。
    她没有再回学校,罪行的部份,因为她是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也没有怀抱什么恶意,所以似乎没被处分。虽然如此,她依旧受到了许多的潜责,因为如果她没有偷那封信,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且他们似乎认为苏夏跟浪川还有联系,一天到晚都不停有人传私训、打电话想要打听浪川的下落。
    为了避风头,苏夏休学,把社交软体的帐号全部删除,电话号码也换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还有她最喜欢的宋承旭。
    宋承旭对苏夏的消失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会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人。就连提起陆之尧,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每当有人问起陆之尧去哪里,他总会说「那种人睡天桥下也可以生存」。
    别傻了,陆之尧当然不可能去睡天桥。
    他回老家了,听说他老家在很偏僻很偏僻的海边村庄,每天都出海捕鱼。
    宋承旭曾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陆之尧老家的地址,但我没有想过要去找他,毕竟他要我等他,这就表示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出现。我看着那串陌生的地址,想像现在的陆之尧正顶着太阳与风浪,豪迈地撒下鱼网,说不定晒黑了,说不定变得更壮了,说不定把头发剪短了……
    总而言之,我相信他过得很好。
    对比陆之尧的生活,这段时间我也没间着,我跟梅子还没有放弃寻找浪川。梅子在知道浪川就是真正的兇手之后,把恨意转移到他的身上,我曾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但又觉得他似乎满冷静的。
    我们在网路上成立了社团,也定期去拜访ss的成员,好几次都有人目击到疑似浪川的身影,但最后查证结果,不是认错人就是跟丢了。每一次的希望,都换来更多的失望,梅子却不愿意放弃。
    半年后的某天清晨,浪川出现了。
    他录了一支影片,画面中他头发染回黑色,戴着黑框眼镜,也削瘦了不少,跟从前判若两人。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我现在会把我的心情全部说出来。』
    浪川面无表情,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一直很崇拜陆之尧,因为他拥有所有我想要的东西,他有钱,有朋友,有家人,有名气,所有人都喜欢他,他永远都那么光鲜亮丽。』
    『我不懂,为什么我明明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得到的却远远不如他?为什么我都已经拼成这样了,还是不断有人批评我?我一直认为,只要远离陆之尧,我就不会再被他的光芒掩盖,所以我出来自立门户,结果呢?结果我的人气还是比他低,我不服气,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要毁掉他,只要没有他,我就有出头的机会了,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而我也的确成功了,你们知道我发了那篇文章之后,粉丝暴增了多少吗?五千,五千人欸!你们知道这个数字对我而言有多难得吗?』
    浪川激动地说着,像是忽然回过神般,又变回面无表情的脸。
    『很可笑吧?这就是我杀人的理由……也许有人问我,既然那么恨陆之尧,那为什么不去杀他,而是牵连一个无辜的人?那就更简单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体会痛苦,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感觉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知道一夕之间身败名裂的感受,就像我一样……一无所有。』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所得到的,都不是真的……那些都只是泡沫般的幻影,梦醒了,就会全部消失……』
    说到这里,浪川笑了。
    『你们看到这支影片的时候,我已经在警察局了,也许等等新闻就会报出来吧。逃亡的这些日子我去了很多以前一直想去的地方,吃了很多喜欢的东西,也把钱都花完了,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那么,再见。』
    浪川说完,将手靠近萤幕,中断录影。
    我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样就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浪川投案之后我和梅子见了一面。
    是梅子先约我的,说想要感谢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支持,所以请我吃饭。我虽然一直推托,但也很想跟他说说话,所以还是赴约了。我们约在一间义大利餐厅,我不好意思让他请,点了最便宜的套餐,他说着没关係,帮我加点了蛋糕。
    「魏秧,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傻?」
    饭局进行到一半,他忽然这样问我,我反射性回答:「怎么会?」
    「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每天醒来睁开眼睛,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找到浪川,但同时我又害怕,要是我真的找到他了,我的生存目标就没有了啊?所以我甚至会想,要是永远都找不到他,这样我就永远有一个理由可以活着。」
    我静静地听。
    「好奇怪。」梅子笑了:「明明书臻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却为她做这么多……」
    「她如果知道,一定会很感动的。」
    「希望如此。」梅子苦笑,抬起头看着我:「魏秧……」
    「什么事?」
    「能让我抱一下吗?一下就好。」
    梅子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我也站了起来,我们的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他好像又更壮硕了。他的手轻轻举起,我点点头,主动过去抱住他。
    「谢谢你。」他弯下腰来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我真的好需要有人抱我一下,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你可以哭,没关係。」
    「我已经跟书臻约好了,我是要保护她的人……我不能哭……不能哭……」
    梅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书臻啊……书臻──」
    梅子低声地呼唤着,那个永远不会回应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