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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墙
    阿尔法有点烦躁起来,他才不在乎这家伙是死是活,只是一想到完不成雷枢交代的任务,还把难民给屠杀了一大半,自己的能力肯定会受到严重质疑,这是威胁他存在意义的大事,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双方僵持片刻,眼看着俊流就要压下扳机,他只好耸了耸肩,叫随从递上来一部对讲机,朝驻守在最后一道关卡上的装甲部队指挥官发去了命令:“停止攻击,把门打开,组织难民过境。”
    关闭对讲机后,他用枪指住了齐洛,对那个随从说,“替他把手铐下了。”
    士兵掏出钥匙走到齐洛背后,提起他的手。而齐洛一直盯着俊流的脸,对方空洞的眼神让他全身发冷,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俊流是真的想死。
    他不会投降,他是要用自己的命,最后换取一次救赎他人的机会,就像他一直以来的作风,他将为这个结果感到心满意足。
    疯子!
    齐洛的内心翻江倒海,他紧咬牙关,愤怒地瞪着俊流,无声地抗议着他的行为。
    像你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把爱你的人当回事的行为,我绝不允许!他在内心呐喊着,恨不得立刻劈头盖脸骂过去。
    就在钥匙转动,锁扣咔嚓一声打开的瞬间,齐洛忍痛握紧拳头,全身肌肉蓄满了力量,达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右手脱开镣铐的瞬间,他猛然挣脱了士兵的手,利用手铐的铁链勒住了阿尔法手里的枪,拖得他重心一个不稳,阿尔法即刻扣动扳机,但枪口的角度已经偏离,误射中了那个士兵的腿,对方发出惨叫一声倒了地。
    齐洛顺势向后卧倒,两腿用力一扫,便把阿尔法也绊倒在了地上。
    在倒地的瞬间,齐洛看准了方向踹出一脚,正中士兵的下颚,一声骨折的钝响后,对方直接昏了过去。
    阿尔法剧烈地挣扎起来,但齐洛绞紧了手铐,死死拉着他握枪的手不放,并用双腿夹住了他的脖子。
    站在旁边的另外两个随从顿时慌了神,举起枪便对准了齐洛,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量给制住了。麻古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勒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利落地拧断了他的颈骨,几乎在同时,俊流开枪打穿了另一个家伙的胸膛。
    “快!”齐洛大声喊着,和阿尔法缠斗得难解难分。他的手脚发着抖,在超负荷用力,血液加速流失,几秒后就感到了力不从心。
    俊流几步冲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阿尔法憋得紫红的脸,他迅速举起枪,借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朝着对方的胸膛连续扣动扳机,一口气打光了子弹。在四声巨响之中,阿尔法的身体像遭受电击般剧烈震动,最后便彻底脱力,僵硬着不动了。
    反抗的力量消失之后,齐洛才松开了手,瘫在了地上,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半睁着眼睛,看着俊流在他身边蹲下,静静地望着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单纯喜悦,便又不忍心再责备对方,只是无奈地吐出一句:“你这个傻瓜……”
    过了片刻,他的视野里又出现了麻古的脸,对方一边凑上来一边摇头,“你也太难打发了。”
    “如果横竖都要看你送死,不如抗争一下。”齐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俊流的脸,留下了一痕血印,“记住,你要是想死,我也活不了。”
    俊流握住他的手,没有别的话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随后麻古捡来了两件破衣服,替齐洛绑住了伤口。
    他们互相搀扶着一同往前走,跨过地上延绵不绝的尸体,远远的便听见了一阵阵沸腾的欢呼声,逗留在缓冲区的难民们正奔走相告,朝后方的人传递着喜讯,“太好了!他们开门了!开门了!我们可以出境了!!”
    “快走吧!”俊流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加快了步伐。他们眼看着前方的装甲车已经让开了路,士兵们纷纷竖起枪,整队退到了路两旁,而最后一扇厚重的铁门徐徐开启,露出另一边绿树如茵的大道,隐约能够看到尽头处钦奈国的入境口岸,他们将通过那里到达一个和平的国度。
    他们跟随着涌动的人潮,慢慢朝这扇自由之门走去,莫名地有种朝圣的感觉。一切的挣扎和牺牲,仿佛也终于有了显而易见的价值。俊流不自觉地紧握住齐洛的手,即便被黏糊糊的血渍弄脏也不在意,他和他相视一笑,内心在这一刻透满了光亮。
    “现在才感觉好饿。”俊流情不自禁地把脸靠在了齐洛的肩膀上。
    “等到了钦奈境内,我们去好好吃一顿。”
    “你还是先去医院吧。”麻古看他一身的血,没好气地笑了声,“你根本没法站着入境。”
    趁他没注意的时候,俊流抬起头,凑到齐洛耳边说:“我不是肚子饿,你知道我想吃什么。”
    “我怕你还不行吗。”齐洛露出一副求饶的表情。
    阿尔法的胸膛疼得钻心,可他始终屏气凝神地闭着眼睛,直到俊流他们走远。
    直到周围喧哗声渐小,他便总算喘出一口气,慢慢坐起来,扯开自己身上的粗布外套,再脱掉里面贴身穿着的防弹背心,露出鲜血淋漓的胸膛来。他摸了摸那几个血窟窿,舔掉了手上的甜腥味,卒了口唾沫骂道:“这破玩意什么质量,这种距离的子弹都挡不住。”
    有两颗子弹栽得尤其深,已经钻进了肌肉,他忍着痛扣了几下也没扣出来,反而痛出了一头的冷汗,嘴里咬牙切齿地念着:“上官俊流,你够狠。”
    他慢慢站直,却突然看到了丢在不远处的无线电通话机,于是走过去一把捡起来,按下了几个按钮,接通了装甲部队司令官的号码。
    “我是阿尔法,命令变了。”他冷冷地说,“给我把门关上,立刻开枪,把人全部杀掉也没关系,我会负责和雷枢大人解释。”
    切断通话后他扔掉了通话机,从死掉的随从身上取了把枪,往前追了上去。
    当俊流察觉到情况有异的时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在离天堂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们却毫无知觉地踏入了死亡的地狱。
    原本规矩地站立在道路两旁的士兵,突然开始举枪扫射,密集的枪响和人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充斥耳畔,几秒钟前还十分平和的画面,瞬间被杀戮带来的恐怖撕碎了。前面的人像被大风吹拂的枯草,成片地倒下,层层迭迭堆了满地。行径的队伍乱了方向,后面的人互相推搡,被尸体绊倒后便再也爬不起来,直到被乱脚踩死。更多的人惊慌失措,本能地跟着人群的动向往后方退避,可眨眼之间,士兵们涌上来筑起人墙切断了他们的退路,机枪的闪光围着圈连成了一片火线。关卡的大门还未完全打开便迅速关闭,就像人们心中刚刚燃起就已经熄灭的希望。
    这不是一场还留有余地的威慑,而纯粹是为了屠杀所进行的围猎,子弹的火光和啸声溅起四散的魂魄,形成狂暴的乱流,将他们裹挟进身不由己的浩劫之中。俊流没有时间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紧紧地拽着齐洛,被失去理智的人群疯狂推挤着,逃离压倒性的正面火力,往道路的两旁逃散。
    路边的铁丝网阻住了逃亡者的去路,无数人绝望地摇晃、撕扯着结实的网格,有人奋不顾身地向上攀爬,却被一个接一个准确击毙。麻古藏身于密集的人群中,拉着俊流他们奋力挤到前排,接着他就地一蹲,掏出武装带上一把军刀,亮出背面的锯齿,开始拼命地割金属线。
    被铁丝网堵住的人简直就像原地打转的待宰羔羊,几排子弹扫过去,数百个人顷刻之间一命呜呼,血很快顺着路沿汇成了一条红亮的小溪。
    就在身边的人成排倒下的时候,麻古终于割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豁口,他缩了手脚,低头用力一钻就过去了,然后他回过身,把后面跟着的齐洛和俊流也拖了出去。
    此时难民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没了一大半规模,余下的幸存者发现有人割开了铁丝网,也争先恐后地挤过来,跟在他们后面往外钻。当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聚集,便有士兵发现了破洞的存在,对准此处猛烈扫射。无奈洞口只能容一人通过,失去理智的人们开始互相争抢逃生的顺序,动作慢了一步的数百个人,便通通成了枪下亡魂。
    “有人钻出铁丝网往外逃窜了!快通知外围的守军拦截!”一个军官大吼着,指挥着一队士兵紧追上去。
    铁丝网之后是一大片营房,虽然也有士兵留守,但毕竟有了更多遮蔽物,他们躲在死角里避过耳目,跑出营房区之后是一片荒坡,越过荒坡便又进入了雨林的乱树丛中。俊流一路急于奔命,进入密林深处才有余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跟着他们逃出围猎的人有二三十个左右,有男有女。大家全都衣衫不整失魂落魄,也极少交谈,只是闷着头往边境线的方向跑。
    不幸的是,他们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追击者的枪声。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大屠杀?”俊流神色仓惶而疲惫,仿佛还没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一路目睹着上万人血流成河的死状,就算心灵再怎么麻木,也难以抵御这种惨无人道的刺激。
    “明明已经开了门,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口岸……!”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哽咽起来,“耍我们吗?”
    “这就是命,认命吧。”麻古自暴自弃地丢下一句。
    “还没到时候。”齐洛伸出手抱住俊流的头,和他紧贴了脸,眼睛里含着泪光,却倔强地笑了起来,“还没到时候,我们不会完!”
    三人被最后的求生意志驱赶着,仍旧往出境的方向逃。俊流和齐洛好歹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麻古也是个生存经验丰富的地头蛇,他们一路上边跑边躲,在其他人一个个掉队的时候,最终挺到了边境线上。
    雨林退往了身后,在一片人工开垦的荒地之上,矗立着一道五米高、一米多厚的钢筋混凝土高墙,从眼前延伸到了无穷无尽的远方,上面斜支着显眼的高压电网。由于接到了戒严命令,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守卫士兵端着枪在附近巡逻了。
    他们躲开一个士兵的视线范围,卧进深深的草丛,匍匐着朝一个瞄准好的空档地带爬过去。
    他们停在了高墙下,齐洛稍事观察了一下现场的情况,便让大家把衣服裤子都脱下来,结成一根长长的布绳子,然后在绳子的两头绑了一根结实的枯树枝。
    准备就绪后,他让麻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那个电网支架是用螺钉固定在墙上的,你待会用枪瞄准螺钉,尽量把它打松,然后我会把绳子抛上去挂住电网,把它给拉坏……”
    还没等他说完,麻古便打断了他,觉得这又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你不是知道我枪法不怎么好吗?打螺钉?这逆着光,我看都看不清楚在哪里!”
    齐洛抬起头看了看,感到眼睛确实受不了直射光的影响,他无奈地说,“我可以替你把光挡一档。用步枪比手枪要准,但步枪必须用双手,我整个右边肩膀都抬不起来,只靠左手不行。”
    “要不我来吧?”俊流说着便要去拿枪。
    麻古却一把按住他,皱了皱眉头说,“算了,你摸枪的次数还不如我多,我才信不过你。”
    “我看了一下,里面还有五发。”齐洛把枪递给他,有条不紊地接着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可以把子弹打完,但是一定要快,没什么比枪声更能暴露我们的位置了,追兵会被全部吸引过来。”
    “就算是把支架打坏,上面可还是通着高压电啊。”俊流满脸的担忧,“你空手去拉,不是送死吗?”
    “干树枝有一定的绝缘效果。”齐洛平淡地回答,“而且我心脏功能比一般人强很多,死不了的,拉坏这个电网,两秒钟就够了。”
    “破坏电网之后,你们就尽快往上面爬。”齐洛停下来微微喘了口气,它伤口上绑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眼下却只能视而不见。“我和麻古先当垫脚的,俊流你第一个上去。然后你把他拉上去,我最后上。”
    “为什么?”俊流不安地问:“为什么你不能第一个上去?”
    “我和麻古都受了伤,还都伤在手上。”齐洛耐心地解释,语气甚至有些轻松,“我们先上去了,拖不动下面的人。一旦开始行动,就得分秒必争,任何一个环节的耽误都会导致全盘失败,我只是在提出一个最优的方案,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俊流无法反驳,虽然满脸的不甘心,却也只有接受他的道理。
    他们就地准备了两分钟后,麻古调整好姿势,朝天空举起了枪,他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稳住枪声,透过准星瞄住了支架连接墙面的部位。
    他摒除开一切杂念,把心沉到了肚子里,在耳畔瞬间的鸦雀无声后,他果断地扣动了扳机,一枪发出,再开第二枪,飞散的水泥碎屑落下来扫过额头,一个支架眼看着就从墙上崩了出来。麻古换了口气,紧接着平移了枪口,去打邻近的另一个支架。接连两枪落空后,他停了下来,稍微调整了一下状态。
    齐洛灵敏的听觉已经捕捉到了远处的骚动声,但他没有出声去催促麻古,只是举着手,沉着地替他遮住直射眼睛的阳光。既然把命寄托在了这个人身上,他就无条件地信任对方。
    最后一枪响起的时候,第二个支架应声崩落下来,一段电网便摇晃着悬空了。
    齐洛立刻站了起来,左手抡起树枝狠狠一扔,它就带着一串布绳子飞上了墙头,划出一个有力的弧线,稳稳地卡在了电网上面。
    电线顿时爆出巨大的火花,一股可怕的力量瞬间击中了齐洛的心脏,他全身的肌肉都剧烈痉挛起来,无数电流像在拼命各自为政,互相咬啮的狂蛇一般,在体内激烈窜动和碰撞。
    齐洛的神经在激烈地拧绞着,绞得根根断裂,太阳穴胀得快要爆开,他往嘴里事先塞了一团布,否则舌头都会被咬断。他死死地咬住这团布,借此保持几秒钟的意志清醒,在痛苦的巨锤之下,他拽紧了这一头的树枝,借着自己的体重,下了死力气往后一拉,只听几声噼噼啪啪的爆响,电网便给拉豁了一个大口子。
    倒在地上的时候,齐洛已经神经错乱,意识离散,身上一股刺鼻的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高压电流击穿了绝缘体,他的两只手臂都被电弧烧得血肉模糊,手掌心更是焦黑一片了。俊流焦急的呼喊声模模糊糊地听不分明,耳朵失了聪,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幕布,可他竟能清楚地听见一颗颗子弹飞掠而过的尖鸣。
    一种紧迫感凌驾在了他生命之上,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了,艰难调动起暂时报废的肌肉,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一直爬到高墙之下。全身性的震颤还在继续,他浑身发着抖跪在地上,口中的布团被淡红色的唾液浸湿,重重掉了出来。他张大嘴想喊俊流,可舌头僵硬,竟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