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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09 章) 遇到疯子

    失魂落魄地从影城里出来,抬手看了下时间,才九点来钟,街上仍是一片繁华,灯火辉煌。
    再次回到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叶知梦心情莫名变得更加低落。车厢内人很多,这会儿似乎是个小高峰期,大多数是准备回家或返校的,也有一部分是才出门开始他们的夜生活的。
    在美国呆了十多年,早就学会了忍受寂寞和习惯孤单。而一回国,周围的环境变了,人也好像变了。变得矫情,变得脆弱不堪,再也不是那个强大到自傲的叶知梦。
    忽然她不想这么早回去,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
    列车停靠在大行宫站,叶知梦随着人潮一起下了车。在出了站往北不过几百米的地方,便是1912。
    和北京的三里屯、上海的新天地一样,南京的1912如雷贯耳。紧挨着总统府的1912酒吧一条街已然成为了新南京的另一个代名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前在纽约的时候,叶知梦偶尔也会去酒吧转转,点一杯“天蝎宫”,静静品完后买单走人。回到家蒙上被子睡觉,比安眠药还好用。
    1912的酒吧琳琅满目,五彩的霓虹在暗夜当中闪烁,引诱着人们来这里寻欢作乐,尽情放纵。
    尽管这里离军区总院很近,但她对这片区域并不熟悉,只是上回逛总统府时顺道来这里走了走。那时候大多数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街道上很安静,与夜晚大相径庭。
    叶知梦挑了一家看起来并不惹眼的酒吧进去,她只是想找一个有点儿静谧却又有点儿氛围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喝上一杯。
    酒吧内的装潢如同它的外表一样低调,暗黄的吊灯,每张桌上都点着一节短短的蜡烛,很有欧洲小镇上酒吧的风情。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台上也只有一个女孩坐在高脚椅上,扶着麦克风,唱着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声音有些沙哑却很让人着迷。
    同样要了一杯“天蝎宫”,年轻的酒保却递来一杯“红粉佳人”。叶知梦看向他表示不解,他却微笑着说:“天蝎宫太危险,心情不好的时候尝尝这个,或许有惊喜。”
    轻啜一口,的确,入口润滑,味道很正,谈不上惊喜,但也没有失望。摇晃着酒杯,她问:“谁告诉你我心情不好了?你们这儿的酒保都像你这样喜欢擅自做主吗?不怕客人投诉?”
    酒保笑笑,却不答话,手里也没有停歇,继续替其他客人调酒。
    这问题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不答也罢,从前的叶知梦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可今天不同,赵京宁不回答她的问题,连这破酒吧的小酒保也不愿回答她,她的问题很深奥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懒得给她一个回应?!
    想来便不爽快,一口气把酒杯里的鸡尾酒全部喝下,将杯子重重地搁在吧台面上,眼睛犀利地盯着酒保:“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酒保没有被她吓到,动作依然有条不紊,将新调好的鸡尾酒递给服务生。等服务生转身离开后,这才看向叶知梦,嘴边仍旧挂着淡淡的笑,不答反问:“你会投诉吗?”
    叶知梦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难怪这家酒吧生意冷清,原来是识人不清的老板纵容自以为是的伙计。”
    “早点回去吧,你醉了,刚刚那杯我请你。”酒保也不生气,说话的语气反而让叶知梦觉得他简直把她当小朋友在哄。
    如果她回他一句“我没醉”或者“你才醉了”,那么在别人眼里她一定醉得不轻,通常醉鬼都说自己很清醒。
    她知道此刻和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酒保置气毫无道理,甚至不可理喻,但心里积攒了太多的不痛快,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找茬和冷言冷语,还隐隐希望面前这个酒保态度恶劣一些,这样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和他大吵大闹一番,将所有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好脾气的酒保显然不能读懂她的想法,他笑得依旧温和,让人们仿佛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如沐春风。
    叶知梦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压在酒杯底,对他说:“酒你请,小费我给。”说完像只高傲的孔雀离开了酒吧,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刚刚是多么仓皇的逃离。
    走在街上,还能隐约听见每间酒吧厚重大门后面震天的嗨声。寒风扑面袭来,叶知梦不觉夹紧外套,加快了步伐。
    忽然几个打扮时尚的年轻人从一间酒吧里出来,两三个彼此勾着肩膀,走路身形摇摇晃晃,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是兴奋。
    作为一名医生,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群家伙不仅醉了,还嗑药了。
    叶知梦绕道尽量避开他们,她不打算多管闲事。这样的年轻人纽约也有很多,骨子里都是些离经叛道的小疯子,要么就是家境殷实没人管教的,要么就是家境很差同样缺乏人管教的。
    就在她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前方响起了警笛声。不知道是警车巡逻路过还是临检,总之,警察来了。
    这群磕了药的家伙如同惊弓之鸟,用北京话说就是撒了丫子就跑。
    叶知梦被最边上的家伙撞到了胳膊,那个年轻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后,居然回过身抓起她的手,拉着她一起跑。
    都说是小疯子了,疯起来力气自然大得很。叶知梦几乎就是被一路拽着跑的,无论怎么挣脱都没用,不知道是不是沾过酒精,脑袋也变得不太灵光,她甚至忘记呼叫求救。
    看见警察就跑的能有什么好鸟,警察也不是傻子。跑了没多远,警车就追了上来,毕竟两条腿哪能真跑得过四个轮子。
    警察让他们出示身份证,在一一查看过后又说怀疑他们身上藏有违禁药品,要进行搜身检查。
    有两个横的不配合,说让他们等着,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这年头你再横横不过警察,再狂狂不过城管,用不着收拾两下就老实了。想打电话?等进局子慢慢让你打。
    不过,警察并没有在这群人身上搜出不干净的东西,轮到叶知梦的时候,不经多打量了几眼,从穿着打扮上来看怎么也不像是和这几个人一伙的。
    那年轻人早在警察追上来的时候就放开了叶知梦,见叶知梦朝他看了眼,他就笑嘻嘻地回看她,也不解释,好像他这么做纯粹就是因为一时兴起,无聊得蛋疼。
    叶知梦太阳穴突突地抽着,她向警察解释她并不认识这群人,她走在路上被他们当中的一个撞了,那人就莫名其妙地拉着她一起跑了。
    警察将信将疑,看向她所指的那名年轻人,那人倒是很爽快地说的确不认识,他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问话的这名警察同志显然对他这吊儿郎当的回答很不满意,招呼了一直在车上坐着的女警过来,坚持搜了叶知梦的身。
    叶知梦知道他们这是例行公事,想着反正也搜不出什么来,配合就是了,但仍难掩气愤,当街被搜身这种侮辱人格的事她这辈子还是头一回。
    可当女警在她大衣口袋里翻出一包□□时,叶知梦便是纵有百口也莫辩。捕捉到警察眼里的讽刺和鄙视,她觉得今晚发生的这一切真是荒谬透顶,她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但此时此刻,所有的解释都在这包□□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她在南京人生地不熟,朋友都没有几个更别说仇家,所以之前在酒吧喝酒被人偷偷塞进□□栽赃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那么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刚才那个撞了她又拉着她跑的年轻人,在撞到她的一瞬间,乘她不注意,把这包□□塞到了她的大衣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他单纯是为了转移赃物,那他完全没必要拉着她一起跑,她这样走在街上的普通路人是引不起警察注意的,他甚至可以直接将□□扔到路边旮旯角里而不被发现。
    所以说,这样的人都是疯子。如果你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能理解他的做法,那么你一定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疯子的世界是没有为什么的,遇上疯子,只有两条路可走――认倒霉,或者比他更疯。
    尽管之前他们已经说了不认识彼此,但因为□□的出现以及他们当中有几个过于兴奋的表现,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警局。
    讯问,做笔录,折腾完已经是深夜。
    叶知梦的手机在影城被摔踩坏了,她无法联系上任何人。她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今天出门时换了手提包,忘记带□□了。
    她知道如果告诉警察她是现役军人,那么警察定会将她转交给军区纠察处理,她什么都没做过,所以并不担心会受到处分甚至交到军事法庭。
    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人言可畏,以讹传讹,当流言蜚语扭曲走形到不可控制的时候,原本清白也变得不清白,一切莫须有的猜忌和疑问都会被自动坐实。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给家里打电话的原因,她不想惊动所有人,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更不愿让叶政委的脸上蒙羞。
    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几颗小小的□□,已经足够刑事拘留,尽管那袋子上没有她的指纹,尽管她的尿检不会有任何异常。
    她被关在审讯室,警察做完笔录后就出去了,没人管她,也没人告诉她要做些什么。
    叶知梦浑身冰凉,没有暖气的审讯室似乎格外的冷,今晚看来得在这里过夜了。她现在除了按兵不动,等着看警察会对她作出什么处罚决定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她甚至想,赵京宁此刻会不会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那样从天而降,将她救离困境呢?想完又很快摇摇头,赵京宁没那么神通广大,她不是卫星,他也不是雷达,他怎么可能想到她竟然会被抓到警局来。或许,他根本就想不到她。
    大概一点多钟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警察告诉她,她可以离开了,那个年轻人承认了□□是他临时塞到她衣服口袋里的,他们也并不认识,她只是倒霉而已。
    办完手续从警察局里出来,叶知梦不禁被寒气冻得哆嗦了一下。抬头却见台阶下停了一辆军用越野,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手里的烟头忽明忽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看见她出来却傻站在那儿,赵京宁却心安了。他在她家楼下等了一晚上,到了十点还不见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等到十二点的时候,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开车四处转了下,毫无所获。他开始变得暴躁不安,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着这个年纪不小却还不懂事,只会让人操心的女人。
    最后他动用了关系,让警界的朋友出动巡逻车帮忙找。叶知梦的大名很快被各个派出所知晓,无巧不成书,所有人要找的叶知梦此时不在别处,正是在局子里,被羁押的理由是被查获身上携带□□。
    能让这么多巡逻车出动的人自然有办法摆平这件事,何况这事本身就是个乌龙,事情已经搞清楚了。
    叶知梦定定地看着他,委屈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直到他张开双臂对她说:“叶知梦,过来,让我抱抱你。”
    她冲到他面前,疯了似的捶打着他,哭着喊着:“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啊……”
    将她拥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暗哑:“宝贝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乖,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