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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北京我就结婚四

    四
    李晓东端着一盘子洗好的苹果出来时,纪娜特别注意了一下盘子内苹果的数量,结果发现只有五个,那就是说没有她的份儿。果然是这样,他绕过纪娜,当她是这个屋子里的一件摆设,然后把苹果分给打牌的人,最后自己也拿出来一个吃起来并且嚷道好甜,问打牌的人升到几级了。
    纪娜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冷落,心理防线终于全面崩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掉下来,披了满脸。她用手揩着眼泪,嘴里冲出一句话,李晓东,你有话说,有屁就放,对人不搭不理的你什么意思?有种你说话呀!她用力推了一把面不改色的李晓东,他歪倒在被垛旁,怒目圆睁瞪了她一眼之后,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到牌局上。那几个人见事态有变,都放下手中的牌,眼珠在李晓东和纪娜身上来回转动。纪娜本来想去抢李晓东手里的牌,然后来个天女散花,话已经从嘴里冒出,你欺负人。然而李晓东有了防备,纪娜再有劲也不能从他手里抢过来,尽管手指头已经变成紫红色。最后她不得不放弃,随手抄起了那个盛苹果的盘子,举过头顶时,她已是不想摔了,本来拿盘子就不是她的本意,她在心里说这都是你李晓东逼的,瓷盘应声而落,清脆刺耳的声音还没消失,纪娜便踩着满地碎瓷跑了出去。她推起摩托车来到大门外发动,忙中出乱,要在平常一两下就能点着火儿,今天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此刻她脸上的泪已经干了,脸皮皱巴巴的,眼角也有点儿疼。她不得不暂时放下愤怒,集中精力检查摩托出了什么问题,根本没有什么毛病,不过是她手忙脚乱动作不到家而已。专心发动了一次,引擎声便一浪高过一浪,她加大油门,摩托车有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在村头,她好像看见路边有人对她招手,车速很快没来得及停下来,回想起一闪而过的脸,竟是李晓东的父母。管他是谁呢,你就是八抬大轿来接我,老子也不踏进你们李家了。纪娜一边想着一边放慢了车速,她可不想出什么意外,尤其是在李晓东想抛弃她的时候。
    纪娜没有走柏油马路,而是拐进了一条田间土路。她来的时候忘了戴墨镜,公路两旁都是两三年的小杨树,根本形不成树阴。阳光烤在路面上油亮亮的晃眼,纪娜总会产生前面是一片白汪汪的水域或者河流或者水晶宫诸如此类的错觉。其实她知道那是因为路面反射阳光所致,但她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即使不能走进,仿佛你向前一步,它也向前一步,总是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土路两侧是半人高的玉米和高粱,一律是生机勃勃的墨绿色,高低起伏无边无沿,热风吹过宛如海浪翻滚,前仆后继。
    庄稼地走到尽头会拐进一条林间小路,小路走到尽头就能看见响宝盖村了。纪娜打小就喜欢这条小路,窄得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走,像一条带子蜿蜒而去。小路的皮肤随着季节更换而变化颜色,春天是草青的,夏季就成了一条五彩缤纷的彩带,秋天是金黄色的,冬季则成了洁白色的玉带。路两边树种较杂,但也只是平常那些耐活的随处可见的品种,并没有什么珍贵植物。有叶子如同打了蜡的深绿色杨树,有叶片工整细碎薄如纸片的槐树,有叶子和眉毛形状一样袅娜多姿的柳树,有开了满枝雪白粉红花朵的梨树和桃树,也有嫩芽炒鸡蛋无比可口的香椿树,还有四月间便漫天榆钱做雪飞的榆树和八月间满树像坠了红宝石的枣树。树下杂草丛生,野花竞相怒放,空气里弥漫着草香花香;成群结队的山羊绵羊悠闲地用舌头卷着嫩草,鸭子鹅在河水里尽情嬉戏;放羊人靠在老粗的树干上用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日历纸卷旱烟,不知道是哪一天,但总归是过去的岁月。静谧美丽使得许多情侣选择在这里幽会,他们经常躲在树后或者坐在草丛里卿卿我我。小时候,纪娜和伙伴们管他们叫做搞对象的,碰到这样的场景,他们觉得好奇而羞涩,往往是在第一时间远远奔离。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娜愿意甚至渴望看到那些情侣在此亲嘴或者搂搂抱抱。那几乎是一种无意识的冲动和要求,她觉得这要比电视里的好看并且真实多了。
    摩托车的橡胶轮子紧密结实地啃着被杂草几乎掩盖的路面。杂草们的上半身钻进车轱辘里和辐条上演百炼钢和绕指柔和较量。纪娜的激动和气愤渐渐平息,也许置身在如此娴静轻松的环境中才能做到宠辱皆忘,更不用说刚才的一点点不顺心了,那好比苦难汪洋中的一滴水珠,不足挂齿。她想起来她和李晓东还在这片林子里亲过嘴呢,就是在去年初冬,河冰只有指甲盖那样厚,太阳一照就化了的时候。他们在午饭前来到这里,阳光穿过只剩下几片叶子的树枝洒满脚下的落叶,早晨的一层白霜便化成了水珠在落叶上滚动,闪耀着纯洁的光芒。四周开阔而又隐蔽,看不见人影,鸟叫是这里唯一的音乐。两个人光穿着毛衣,李晓东胳膊上搭着两个人的外套,一前一后踩着堆积得两三寸厚的落叶。他们的话已经说完了,到这里名义上是为了转转,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因此动作起来默契得很,接吻技巧自然日臻熟练。
    想到这些,她怅然若失,却又忍不住继续回想以往的点点滴滴。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不好的征兆,有了危险信号呢,她努力地回忆着。其实她们见面的次数有限,她是完全可以从头到尾顺顺当当捋一遍的,只是她当前没有这个心情不想做而已。她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从以前的镜头里发现了疑点,女人的感觉就是灵敏。经过她的琢磨和辨别,她觉得李晓东对自己开始变心应该始于去年的年关。
    还是妈妈的话提醒了她,过年时李晓东的拜年礼不仅在数量上少于上一年,而且在档次和质量上都要稍逊几筹。第一年他拿来很多东西,几乎摆满了面包车的后备箱:酒是三十块钱两瓶的,水果是成箱的,糕点的好坏倒没注意,因为按照当地的风俗要“回年礼”给他拿回去了。当时他准备了三份,分别是纪娜家、纪娜的爷爷奶奶以及纪娜叔叔一家,除了多给奶奶爷爷一些豆奶粉外,剩下的三家一样。而去年明显不一样了,首先水果变成装在塑料袋里的,一看就知道是买的那些便宜货,酒也变成七八块钱一瓶的了,其次他们只给了纪娜叔叔家两瓶酒和一匣糕点,并没有给他们准备水果,她记得事情过后,婶婶还挑理儿了呢。当时爸爸妈妈也没多想,他们觉得节省点儿也好,以后肯定能过好日子。现在想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可以说他们家从那时候起就留了一手,就好像把纪娜当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尽可能的降低成本来维持这种关系,以免付出太多,悔之晚矣。还有就是从李晓东的态度上也能窥见端倪,不过是当时没人注意罢了。世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猜测别人的想法,就算他行为诡异反常,你也不见得了解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和初衷。更可怕的是,没人愿意居安思危,凡事总往好的方面想,因此便疏忽了对李晓东当时表现的深度思考。纪娜记得他过年时只待了两天就走了,后来初六时妈妈让他来,他便推说马上要工作了,就没有来。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正常的事情,人家要工作,当然要准备一下了,不能来也在情理之中。但她记得过年来的那两天,他们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他总是和弟弟们打牌看碟,当然也没有时间进行任何亲密的举动。而且自从过年后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再踏进过纪娜家门,电话虽然打过几次,可每次也就两三分钟,其中还掺杂着大部分的沉默无语。现在想起来,李晓东早就有意和纪娜疏远,而纪娜始终没有领悟到,他便不耐烦了,于是今天彻底从头到脚给纪娜浇了凉水,几乎湿透了全身,连心都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