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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座矮矮的坟墓在何方

    他是我初中时的恩师--田建荣老师,去世快十二年了。
    随着我教坛生活的延续,恩师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于眼前。
    那是八八年的秋季,我以一名全县重点中学学生的身份,踏进了破破烂烂的乡级初中,因为家境困窘,我别无选择。乡级中学坐落在黄土高梁上,面南背北,三排平瓦房,东西两面要么是围墙,要么是几间宿舍,构成了两个院落。唯一的风景,是学校门前一棵古老的栎树和几棵年轻的青柏。一天下午放学后,我正从古栎下走过,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跟我来!”他重重的说。我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糊里糊涂的跟他返回校园。
    来到他的宿舍门前,他黑着脸说:“是你刚才爬在我班窗户上怪叫吗?”“没有,不是我。”我嗫嚅道。啪,一记重重的耳刮,瞬间落在我的脸上“还强!不是你,是谁!”那一个下午,委屈的泪水滂沱了近半小时,我没有赶到五里外的家吃饭。待他情绪渐渐平静后,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在处理棘手的班务,延迟了放学,偏有调皮的学生在窗户上捣乱,怒气中就抓到了相似的我。我也知道了他叫田建荣,初二的语文老师。再后来,他似乎和蔼了许多,我也消失了怨气“你就是张小毛同学,哦,你是学校的掌上明珠啊。就在我这儿将就一顿饭吧。”——这是我和恩师的第一次交往,似乎是从不快开始的,但冥冥中,总像蕴藏着许多的情缘。
    初一的生活很快结束了,我在学校的知名度好象和校长齐名,因为这所中学连续五年没有培养出一名中专生,那还是人才紧缺的年代,老师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升初二,我来到了田老师的班级,他显得很高兴,很随和,黝黑的脸上泛着和蔼的笑容,是那么自然,那么亲切。说来也怪,我也觉得好象从没发生过什么,就安然的生活在一个长辈的怀抱里。直到有一天夜晚,注定了他成为我一生的思念。
    那是初冬的晚上,学校操场放电影,我没去看,一个人坐在学生灶的厨师那里看书。忽然,田老师进来了,笑盈盈的说:“小毛同学,这么用功,学习又好,可别让家里给你说媳妇说早了。”田老师或许是一句开玩笑的话,或许是有感而发,总之在他是一句很随意的话吧,然而接下去在和老师谈不到几分钟的时候,我抽泣的抬不起头来,甚至于失声痛哭。田老师慌了,我一再告诉老师没事,田老师还是放心不下。在他一再劝说下,我来到了他的宿舍。灯下,我望着老师那张充满关爱的脸,皮肤黝黑,脸颊消瘦,眼角的皱纹堆满了。我告诉老师,家中只我一个男孩,前面五个姐姐,父母亲都是认识不到几个字的憨厚人,老老实实,安分守己,这在靠劳动力吃饭的农村,是最容易遭受歧视的农户。四个姐姐已经出嫁了,五姐也到了出嫁的年龄,有好心的人给我父母建议,找一个合适的人家,最好能给我换一门亲事,做成两换亲,不但儿子的媳妇有保障,而且可以少花钱。当时的我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在我看来,这简直是一桩奇耻大辱,况且我也听到过农村两换亲的悲剧田老师的话语不经意的戳了这一伤疤,这一贫穷和亲情为代价的伤疤!
    “不要紧,好好学!”田老师最后说。从那一晚开始,每天晚自习下后,我都去田老师那里,继续学习,直到困倦为止。不久,老师还亲自做了一张简易床,让我晚上就住在他那。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那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那时何以那般懂事,全是拮据的家境启发我。每晚睡下,听到老师均匀的鼾声,就像躺在父亲的臂弯里
    田老师是一名极其朴实的人,在我印象里,他一年大部分时间的外套就是一件兰色咔叽中山装,夏天脚登草鞋,妻子在农村种田地,田老师跟着风里来雨里去。他也有着不浅的文学素养,文革结束后,民办教师转正考试,田老师在全县几千名考生中名列第一。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但是普通的让人沉醉,那满身农民的勤劳和淳朴是那样彻底的感动着每一个学生的心田。
    初二暑假期间,一天正午,阳光正肆虐的烘烤着大地,我从山里割龙须草回来,一头窝在床上睡觉,田老师来家访了,他戴着一顶半旧的草帽,脚穿一双化肥带绳打的草鞋,他说他中午去水田里灌了水,顺便过来走几家看看,假期长,还有些不太习惯。现在想来,田老师的心里装满了他的学生。
    转眼上初三了,又是新老师,我和田老师的关系未曾断隔,每晚去他那、住他那。最难忘的是冬天的烤红薯。下课十分钟,尽管天气很冷,黄土高梁上的风呼呼刺骨,我也懒得出去,我在分秒必争的温习功课,田老师每每走近窗前叫我出去一下
    到他宿舍里,煤炉上的铁锅里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是烤红薯“赶紧来,吃几个,暖暖手。”田老师说。在那寒冷的冬季,烤红薯的香味和温暖暖遍了我的全身
    我没有辜负恩师的教诲、母校的培育、父母的希望,在我还不知道中专和高中的区别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中专好,我就义无返顾的报考了中专,在四千多名考生中,考进了全县前五十名。
    和田老师的疏远是在上了中专后,由于学业的吃紧,回家的次数有限,偶尔给老师去一封信,寄去一份思念和牵挂。后来听同村的学生说,田老师常把我当作教育学生的典范,我听后有些惭愧。中专毕业那年,我又直接报考了大学,过五关斩六将,如愿一尝。去了遥远的省城求学,待我大学毕业后,有一天母亲说:“你看你那么好的老师过世了,”母亲叹了口气“听说死前很挂念你的。”我脑袋轰的一阵晕,泪水簌簌的落下来,母亲也流泪了“不怪你,你离的远,他们家人也没捎个信啥的,哎”
    大学毕业,我来到了异地工作,一晃就是十几年,随着自己教学生涯的延续,越来越怀念那高梁上破烂的校舍、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那静夜里的痛哭,最是那张黝黑的皮肤恩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那一方矮矮的坟墓周边,可曾种植有青青的松柏?这折折叠叠的思念,是冥冥中的情缘还是九泉下的你对学生的牵绊,我会牢记你的教导,默默的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