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肉肉屋 > 都市 > 九夜 > 深沟挡路
    同样是一个深夜,姜明义率军到了陈洪昌部南华寺以北不远处,正好碰上陈洪昌布置的机关。士兵只顾向前冲,还没明白过来已经“扑通扑通”纷纷掉到了深沟里,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后面的士兵见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冲进了敌阵,于是奋勇前冲,待冲到眼前,才发现是深沟挡路。
    但是后面是姜明义的执法队。因为觉得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所以姜明义下令,这次打仗,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后退者立即枪毙!后无退路,没办法,士兵只好硬着头皮向前。于是战场上,只见姜明义军如长河浪花,后浪推前浪,不断向前涌,不断掉到深沟里。
    而陈洪昌的部队,则端着机关枪、拿着手榴弹,往深沟扫射、轰炸,所以姜明义部的官兵掉进深沟便再也无法生还。待到姜明义惊讶地知道前面有深沟,下令撤退时,部队已经伤亡过半。陈洪昌放下准备好的木桥板乘胜追击,只杀得姜明义和梁耀男部尸横遍野,一败涂地。
    南方军此次出击,以奇制胜,军威大振。廖耀武部见姜明义和梁耀男部落得如此下场,均心生怯意。姜明义和梁耀男部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只好固守阵地,不敢再发起攻击。
    南方军在老龙口收拾了三浦智久以后,主力迅速退后,等待机会再战,两军对垒的主战场再次回到美人关。
    廖耀武部最前沿的姜明义知道自己的部队已经对南方军心存畏惧,所以每天都亲自带着心腹军官督战,提着手枪在阵地上巡视,严令不许放弃一寸阵地,否则格杀勿论!手下官兵无奈,只好拼死作战。
    陈洪昌见姜明义负隅顽抗,也有些杀得兴起,看着对面的敌人毫无惧意,冲锋时光着膀子,一手大刀一手提枪,亲自带头打冲锋,后来更是将马夫、伙夫等全部投入了战斗。
    就在陈洪昌赶制了几百个白布大口袋,上面用红漆印上“勇士棺材”准备打大仗之时,谭少轩派来的大部队,第一集团军第二野炮燕中华旅赶到,姜明义不敌,无奈撤退,于是石河子落入南方军之手。
    陈洪昌、燕中华两部夺下石河子,使美人关前的廖耀武部全线动摇。
    南方军与日本第三师团作战的主力,撤退以后驻扎老龙口与石河子之间的西山一带,为的是向东可以遏制海上来敌,向西向北可以支援美人关作战。谭少轩见陈洪昌、燕中华部拿下石河子,认为机不可失,当即下令在西山的袁华和吴劲松部,打好防守,注意东侧来敌,守住东边的门户。
    吴劲松笑道:“我部善于进攻,防守恐怕还是袁旅长的擅长,这次我听老兄安排!”
    谭少轩想的没错。
    老河口一战日本鬼子吃了大亏,心里实在不甘,特别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三浦智久,认为受了奇耻大辱,一定要报复,一定要教训南方军,赢回自己的面子,于是再三请战,冈崎也有心再战,于是,派出了第十二旅团的第三联队、第四联队开到了西山附近。
    这次,三浦智久没有急于发起进攻,做了两日的细心观察。最后,他有些迷惑不解又惊喜地发现,似乎南方军在主动避战。派出侦查小队详细侦查后,没有发现另外的埋伏之类,于是三浦智久认为,上次自己的失败败在南方军占了地利,这次没有了地利的掩护,南方军终于胆怯了。
    暗自高兴之余,决定先发制人,在南方军防线中央打开突破口,一举击溃自己恨之入骨的这支部队。
    袁华果真是打防守的行家。他很快便看明白了三浦智久的意图,故意采取了麻痹战术诱敌深入,却在谭少轩的许可下,集中了七个炮兵团的二百六十九门大炮,悄悄布置在前沿阵地,近十万发各种口径的炮弹也被集中运到,就等着三浦智久来送死。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三浦智久忍耐不住了,指挥部队向西山发起集团冲锋。满以为此战必能大胜,一雪前耻。谁知,部队刚刚接近南方军阵地,对面便响起了隆隆如滚雷似的炮声。
    近三百门大炮一齐怒吼着,炮弹如雨点般倾泻在日军阵地,刚刚准备奋勇向前的日军一片一片倒下,少数冲到南方军射程内的,也被对面密集的子弹打死。三浦智久举着望远镜,看着满目黑烟中,地上那一具一具尸体,无奈,只好暂停攻击,想趁对方炮火间隙再发起冲锋。于是下令前方部队就地隐蔽待命,不许后退。
    谁知,南方军并没有向他所想的那样,炮弹有限,总有打完的时候吧?而是从第一炮打响之后就再也没有停下,并且还是波浪式的,一波一波如同南中国海的浪涛,层出不穷。炸得日军连藏身之处也难寻。凡是冲上去的,没有活着回来的,片刻间,伤亡殆尽。
    三浦智久长叹口气,无奈只好下令撤退。这次进攻,日军以丢下遍地尸体而告终,且损失惨重,南方军的西山阵地却分毫未动。这次炮战,也使日军意识到南方军政府不同于一般军阀,在武器配备上竟然有可圈可点之处,不敢再大意。
    于是,在冈崎的要求下,日本空军正式参战。
    而且为了掩人耳目,日军在美人关西南的万山,迅速修建了临时机场,日本战斗机从隐蔽在山林中的机场起飞,飞到美人关前轰炸南方军阵地。
    年轻的南方军空军,此时发挥了独特的作用,不仅与日寇周旋,使其作战计划屡屡不能如期完成,而且在第一次两军狭路相逢半小时的空战中,击毁日机两架;次日下午,英勇的南方军空军迎战日寇的七架重型轰炸机,击落敌机三架,在空军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笔。美人关参战的南方军官兵目睹了这些空战,军心大震万众欢呼。
    这几天,不仅冈崎在后面亲自布置美人关之战,他的参谋长石垣亮太,日本有名的“中国通”也亲自在万山附近督战。
    三浦智久在西山的失败,和大日本空军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南方军那些小飞机击落,令石垣亮太恼羞成怒。
    这时,石垣亮太的流动指挥部就设在宁——曹铁路线上,万山附近的刘家营车站一节装饰豪华的车厢内。
    一个午夜,石垣亮太在戒备森严的车厢里刚刚朦朦胧胧入睡,却突然听到万山临时机场方向传来一阵阵的爆炸声,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由惊疑不定。
    原来这一夜,谭少轩派出去的南方军骑兵以风卷残云之势袭击了万山临时机场,并险些让石垣亮太做了俘虏。
    在西山战役结束以后,谭少轩很快下令,将南方军的骑兵部队全部集合起来,组成新的军团,以原骑兵旅旅长彭正辉为军团长,辖下五个骑兵旅。意图是利用骑兵良好的机动性,突袭敌后。
    空战开始后,谭少轩发现了日军设在万山的临时机场,于是,便下令解决掉日军这只黑手,截断其空中支援,为美人关大战总决战做准备,
    彭正辉接到命令后,决定采用奇袭战术,摧毁万山机场,于是在这一夜,夜幕降临以后,率队出发。长途奔袭八十公里,午夜时分到达了万山。
    稍事休息后彭正辉下令攻击。顿时数千匹战马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担任机场警卫的一个旅的廖耀武军和一个连的日军做梦也没有想到,南方军会突然在这里出现,俨然天上掉下里一般!
    在睡梦中没等起身迎敌,骑兵已卷着旋风来到了面前,有的廖耀武部士兵枪栓都没有拉开,脑袋便落了地。廖部一个旅、日军一个连的兵力,宛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顷刻间被杀得干干净净,五十多名飞行员和地勤人员被俘虏,停在临时机场中的十余架飞机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冈崎不是不知道南方军可能会派兵向自己的后方穿插,也派了部队做警戒,但是,这个时代,任何兵种的机动性都无法与骑兵相媲美,日军在南方的驻军没有东北等地那么多,骑兵从数量上完全无法与谭少轩这个“地头蛇”的南方军骑兵相比,所以无奈只得由他的大批骑兵纵横驰骋。
    但是,他和石垣亮太都没有想到,谭少轩竟然胆大包天,敢派骑兵打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机场方向传来的爆炸令石垣亮太满腹狐疑。正在这时,紧急军报送到:“万山临时机场被炸,详情待报。”
    石垣亮太惊得满头大汗。刘家营车站距离万山临时机场只有几公里的路程,机场被毁,自己却只带了不到三百名的卫队,而且这节专列又没有预接火车头,欲战不敌,欲走不能,一时石垣亮太如笼中困兽,陷入了绝望之中。
    车厢外面的马蹄声很快响起来。
    石垣亮太躲在车窗的窗帘后向外看去,只见南方军的骑兵从车站呼啸而过,卫队也得到命令,不敢暴露目标,躲在车厢大气不敢出。
    石垣亮太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准备随时自裁。但是彭正辉和他的骑兵却对此毫无所知,朦胧的夜色中石垣亮太这条大鱼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他们只是看到了车站附近零星的士兵,随手解决之后,便迅即离去,谁也没有注意这节不同寻常的车厢。偷袭万山临时机场的任务已经完成,彭正辉认为不宜久留,破晓之前帅骑兵撤离了万山。
    石垣亮太得以幸免成为俘虏。
    日军南方航空兵总部就象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指天骂地,誓要报仇。接着,更多的日本飞机从上水临时机场气势汹汹腾空起飞。
    二十一日夜,晴空万里,一架中国飞机在轰炸上水临时机场时,被日军密集的地面高炮射中座机,年轻的中国飞行员王海文跳伞时,落在了敌人的阵地附近。
    一批批日军从防御工事、掩体、村落、树林等地方向他扑过来,把王海文围在了一个土坡边上。
    王海文用手枪自卫,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时,他擦了擦枪上的尘土,缓缓站起身,轻蔑地扫了一眼围上来的日军,接着扣响了扳机……
    “砰”,枪响了……
    围上来的日本兵,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支那如何落后、低贱,支那人如何愚昧懦弱、如何贪生怕死,这些观念是深深地如同刻在他们脑中的一样。
    但是,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中国青年,显示出一种更甚于日本武士的豪气,日本兵心中关于支那和支那人的理念轰然坍塌。
    下午,土坡旁立起了一座新坟。日本兵列队脱帽,垂首恭立。坟前粗大的木牌上,几个大字震撼、敲击着他们的心:
    支那空军勇士之墓
    日本军人第一次,为他们的敌人,为他们心目中真正的武士举行葬礼。
    名古屋的《每日新闻》记者堂本光一此时正在空军服役。他向国内发回了一则报道,在日本列岛引起了强烈反响。
    虽然不许暴露日军在中国的军阀混战中参战,但是感佩万分的堂本光一还是在文中感叹道:“军阀混战来临我机场之支那飞行员,我将士本拟生擒,但其誓死不受辱……对此悲壮之举动,不得不深表敬意而厚加葬殓……此少年空军勇士之亡,虽如花蕾摧残,遗魂不在,然此豪情慷慨,虽为他军,亦不能不另我等将士为之以掬同情之泪……”
    文章最后惊呼:“中国已非昔日之支那!”
    堂本光一的报道,在日本国内铺天盖地的皇军无敌、支那贱民声中,无疑是颇为公正的,并迅速在日本引起轰动。一个月后,在东京新宿举行的“支那空军勇士”展吸引了成千上万、络绎不绝的东京市民。
    一向崇尚武威的日本人似乎全然忘记了英雄的国籍、身份,一张张面孔上,无不充满了敬意,甚至有人为之惋惜、落泪……
    王海文用自己的热血,征服了对手,为自己,为自己的民族立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王海文是一支中国军队、一个民族不屈精神的化身!
    听到这个消息的谭少轩,背着双手站在墙上巨大的军用地图前,许久许久,一动未动。
    他的身后,是空军副司令员周润清、第一集团军曹东瑞司令、第三集团军马文起司令等高级将领,大家脸上都神色肃穆,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谭少轩取下了自己的军帽,众人无声地呼应了他的动作。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大家的右手抬起来,庄严地对着那张上有祖国河流山川的地图敬了个军礼!
    周润清等几个人的眼圈红了,谭少轩眼中一滴泪水,无声滑落。
    夏汉声等参谋和副官们侧了头,紧紧咬住自己的牙。
    又过了一会儿,谭少轩沉声道:“给凌州发密电,向老虎叔……致意!并说我谭少轩向老叔……请罪!”
    夏汉声抬手擦了一把眼睛,闷着声音答应一声:“是!”
    谭嗣庆闻之大惊,亲自去看王玉虎,却发现他一个人静静坐在办公室内,没有开灯,面前的一张桌子被他一拳打得断裂……
    窗外,月亮的清辉洒进来,王玉虎看着谭嗣庆的身影,半晌没有吭声,许久许久,待谭嗣庆转身时,却听到他轻轻地、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老二,都是好孩子……”
    谭嗣庆无声地点了点头,半晌也只说了一句话:“老二,是我们兄弟共同的儿子!”
    正和明白会战内情的左元芷、赵其璧、聂崇平、谭永宜等一起组织“会战妇女后援团”的骆羽杉,听到这一消息,无声红了眼睛,青儿看到她迅速侧转了的脸上,分明挂着一行热泪……接着便听到她的赵其玉博士通电话的声音:“赵主任,我支持你们的想法,或许到前线去,是我们这些医生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机会……”
    接着的电话是打给左元芷的:“元芷,我支持你的想法,到前线劳军……其他方面我来接洽,是,算上我……”
    日本陆海航空兵司令部,一片沉闷。
    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们却如做了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在一向从来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年轻的中国空军面前,他们竟然没有讨到任何便宜!而且连万山机场在内还损失了二十多架飞机,上百名飞行员,这不禁令日军航空司令部震惊和羞愧。
    南方航空队联队长加藤大佐更是痛苦和绝望。一向崇尚的武士梦在他眼里几乎破灭。他和他的南方航空联队,成了懦弱、耻辱的代名词,成了大日本帝国空军的罪人。
    几天后,万山机场被炸的第五天,加藤用自己佩戴了多年的武士刀切腹自杀,向大日本帝国谢罪。
    妄图给与南方军多方面打击的日军,这时启动了他们的海上力量。
    日本是从强大的海军起家,所以他们认定,只要海军参战,南方军政府必败无疑。
    老龙口之战的第六天,南中国海上空乌云滚滚,海上风狂浪高。
    就在这天下午,一架无国籍标识的侦察机在闽中要塞附近南方军海军舰队左舷上空飞行。
    就在舰上高射炮准备射击时,该侦察机却掉头向北飞去。不久,便有四架飞机飞临,早有准备的南方军政府海军对空发射,火力十分密集,十分钟后,飞机摄于炮火威力,始终不敢低飞,匆匆逃走,临走时,丢下的几枚炸弹全部落入海中。
    程锐光明白,海战即将展开。旋即下令,舰队在附近海域汇集,密切注意日军动向。这是中国海军在甲午海战后,第一次与日本海军面对,海军官兵满怀斗志高昂,誓与日本人决一死战,捍卫民族尊严。
    是夜,海军高级将领参加的紧急军事会议上,程锐光说道:“我们努力的最终目标,是使中国成为自由独立之国家。而一个独立的国家,必须要有土地、人民和主权,三者缺一不可!三者之中,又以土地为最紧要。而土地也包涵领海领土,海,是国家的境界,海权被侵占,比陆地被人侵略更严重!国家的强弱,全在于领海权的比例,领海完全与否,全看海军。我们知道,英日等国工商业之所以发达,都再于海军的强盛,所谓现在的一等国,二等国,三等国……不在于陆地面积的大小,而在于海军军备的多少。我海军同人,当视海防为国家第一道防线……”
    军事会议召开次日,三艘日舰驶到附近江面,将闽中港码头摧毁后转舵;接着,六架日机分两批轰炸闽中附近舰队,投下炸弹五枚,落在“平海”舰舰尾附近水面。其后日机向北方飞去。
    试探了几日后,日军战斗机开始大规模出现在南中国海。
    而且,在飞机轰炸后,日舰也穿过硝烟嚎叫着而来,南方军海军官兵们,眼睛明亮地寻找着置敌于死地的战机。
    这夜,天空阴云密布。
    一艘南方军的海军鱼雷快艇悄悄行进在南中国海上。艇上的桅杆已经放倒,鱼雷发射管和机枪都被遮盖起来,艇上既没有旗帜也没有灯光,快艇象幽灵一般掠过水面。
    站在快艇驾驶台上的,是福建海军军官学校毕业的快艇大队副大队长龙兴华。数小时前,他接到作战命令:率领经过伪装的英制鱼雷快艇一一二号,对日本海军实施隐蔽突袭!
    突袭目标,是驻华日海军排水量最大的舰艇“花月号”,若能一举将其击沉,在政治上、军事上无疑都具有重大意义。
    夜色掩护下,快艇悄悄行驶在海上,远处出现了花月号巨大的黑影。为了降低马达的声音,一一二号转为低速,距离慢慢接近了。
    “全速前进!冲过去!”龙兴华低声命令道。
    一一二号快艇舰首猛地一翘,突然急速,剑鱼一般灵巧地飞驰过去。
    短短瞬间,花月号出现在了一一二号八百米的发射距离内,龙兴华却没有下达鱼雷发射的命令,他在等快艇继续高速接近敌人,力求在更近的距离给花月号致命一击。
    五百米距离,对于快艇来说,只是短短一瞬的航程,水兵低声报告:“距离目标三百!”
    龙兴华斩钉截铁地下令:“鱼雷准备——预备——发射!”
    “嗵”“嗵”两声闷响,两枚鱼雷如离弦之箭飞离快艇甲板,向着花月号直直扑过去。
    巨大的爆炸声来的好像有些迟,随着惊天动地地“轰隆”声,巨大的气浪水柱冲天而起,迸溅的水花飞落到了快艇上。
    日本舰只沉默了一会儿,才从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中回过神来。一时间,警号凄厉,人影嘈杂,脚步凌乱,呼喊声四起。
    不知哪艘军舰以为是自己遭到了空袭,炮兵操纵高射炮竟朝空中“怦怦”盲目开起火来,其他军舰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跟着朝天空开上了火,一时间,漆黑的夜空被窜起的曳光弹照成了一片诡异的蓝粉色。
    一一二号在撤离战场时,还是被日军发现了。日舰的机关炮朝着一一二号撤退的方向猛烈射击,炮弹在快艇周围爆炸,或许只是几秒钟,快艇上的油柜、机件、舱底均被击中,快艇瞬间失去了动力,横在水面上。
    龙兴华下达了弃艇的命令,然后率全体艇员跃入江中。
    当他们在夜色掩护下,泅水到达岸边时,英雄的一一二号已经缓缓沉没在南中国海。
    因为狡猾的日军在花月号周围布置了一圈驳船,以防偷袭,所以花月号被炸伤,但却没有沉没。快艇一一二号,成为南方军政府海军最早与日军接战并壮烈殉国的舰艇。
    突袭花月号失败,程锐光没有灰心,他又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鱼雷专家陈武林。陈武林是航校出身,但却是个有心人,他对舰艇机械、武备,特别是水雷、鱼雷等很是留意,在长期的实践中,终于成长为这方面的专家。
    接到命令后,他抓紧时间搜集有关水雷的资料,采购了炸药、雷管、钢材等物资,展开了水雷的秘密研制工作。
    经过一周的奋战,熬到两眼通红的陈武林和他的战友们,终于研制出了第一批水雷。
    上次快艇发射鱼雷给日本人发现,这次同样的手法一定不会成功。陈武林很清楚,所以,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靠士兵的血肉之躯,泅水推送水雷击敌。
    这天深夜,在茫茫夜色掩护下,海军特务队两名英勇的水兵王义生、陈兰梵站在舰艇上。陈武林递过去一壶酒:“好兄弟,今天就看你们的了,我们的目标还是那艘花月号,要炸,就一定要炸沉她!这壶酒,一来为你们壮行,二来,海水凉,喝了暖暖身子。”
    憨厚的王义生接过酒壶仰脖喝了几大口,而陈兰梵却只是往手心里倒了些,擦在胸口,然后递回给陈武林:“陈主任,留着我们回来庆功吧!”
    最后检查了下装备,两人无声地潜入水中,头也不回地推着水雷朝日舰游去。昏黑的夜色中,看到停泊的日舰上雪亮的探照灯光时时划过海面,耳边除了不曾停歇的海浪声,还能清晰地听到一串串哇哩哇啦的日语从军舰甲板上传来。
    陈武林十分焦急。几分钟后,特务队水兵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们会成功吗?海水哗啦啦响着,陈武林的心里和这海浪一样翻滚起伏着。
    花月号被突袭,日军变得狡猾了很多,对花月号的防卫更加严密。周围均绕有铁驳船,下面布了雷网。要炸花月号,就要将雷网破坏。可惜王义生、陈兰梵在破坏雷网时,被发现,于是急忙炸响了水雷,花月号后甲板被炸裂,正在舰上开会的日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被炸得跌倒在地,撞破了脑袋。
    王义生、陈兰梵英勇牺牲,鲜血染红了海水。
    中国海军的频繁突袭,令日海军极为恐慌。长谷下达命令,要求:“哨戒舰艇附近,尤其对南方军高速鱼雷艇用机雷袭击等行为,更需严密警戒。”一时,南中国海上的日舰草木皆兵,稍有动静便盲目射击,并频繁移动舰艇位置。
    花月号被袭击后三天,敌机重临南中国海。起飞前,飞行员拿到了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就是不久前击落数架敌机的“平海”号。
    “平海”是一艘崭新的巡洋舰,是江南造船所按照从日本购进的宁海号制造的姐妹舰。舰长高学军,是南方军政府海军舰长中的年长资深者,毕业于广东黄埔水师学堂。
    这天清晨,高学军来到舰桥,海风吹散了轻雾,也吹动着他微微发白的鬓发,刚和身边新上舰的几个马尾海校学生聊起读书岁月,高学军的一句感慨:“赶上了,这一仗叫你们赶上了……”还没说完,敌机的轰鸣声便从东方天际的浓云中传来。
    “拉响警报,准备战斗!”高学军发出了这次残酷海战的第一声命令。
    水兵们灵巧地滑下舷梯,冲向炮位。
    很快,敌机黑蝇般的身影清晰可见了。尽管是逆光,但是仍旧可以清楚地数出敌机的数量,一架,两架,整整九架飞机编好战斗队形,忽然附冲。
    “目标,敌机第一战斗群,射击!
    高学军一声怒吼,“平海”愤怒地开火了!官兵们一边操作舰艇使之做s形行进,躲避敌机扔下的炸弹,一边用高射炮射击,不远处,“宁海”等也把愤怒的炮弹射向了敌机。
    敌机反复冲击,企图接近舰群,但海军队形严密,防空火力密集,日机只好掉头向东撤退。
    望着远去的敌机,高学军轻轻吐了口气,旋即下令:注意警戒,这些浑蛋不会就此罢休的。
    向程锐光汇报以后,舰艇上的午饭吃得匆忙,高学军觉得毫无胃口,他似乎隐约感到在东方的密云中,入侵者正抖动着罪恶的翅膀。
    而此时,南方军政府的飞机也从军用机场腾空而起,向着南中国海上的花月号进发。
    不出高学军所料,到了下午一时许,日军七架飞机骤然钻出云层,从三个方向逼近“平海号”,并投掷出一串串黑色的炸弹。
    平海号官兵奋勇还击,猛烈密集的炮火带着仇恨向敌机射去。敌人的炸弹在舰舷外爆炸,巨大的水柱和着气浪冲天而起,但一直以s形行进的平海号从弹雨中冲了出来,没有受损。
    敌机畏惧舰上的高炮火网,不敢低空飞行,高空投弹都偏差大而不准。但是很快,这些敌机看出了门道,改用集中一侧攻击的战法,鱼贯朝平海号侧翼扑来,并在左舷投下大量炸弹。
    海面上被炸弹炸翻了一般,一些被炸死或炸晕的鱼儿两着白肚皮漂浮上了海面。
    突然,一颗炸弹在平海号左前甲板爆炸,舰桥上的高学军觉得腰部一震,一股剧烈的疼痛险些让他跌倒,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鲜红的血正咕咕从腰间流出来。
    “舰长!”看护兵扑过来,扶高学军坐在甲板上,高学军疼得嘴唇都在哆嗦,额上冷汗直流,看护兵边包扎边哭着。
    “不要哭!”高学军低声道,让看护兵把自己扶起来,斜在座椅上,扫射了一下中弹的军舰,艰难地问副舰长叶可欣:“报告军舰受损情况,伤亡如何?”
    “报告舰长,我军舰多处中弹,伤亡六人。”叶可欣低声道。
    “高炮那边的孟汉林呢?”高学军环顾四周,刚才他还听到这个毕业于马尾海校的年轻军官大声吼着指挥对空射击并亲自操炮开火,怎么现在已经没有他的声音了呢?
    “舰长。”叶可欣红了眼睛:“孟汉林他,为国捐躯了……”
    “那高盛昌呢?”他们是马尾海校的同学。
    “在那里。”顺治叶可欣的手指,高学军看到了左舷高射炮位已经被炸毁,刚才还在与自己对话的孟汉林、高盛昌都倒在了炮位上,鲜血还在流淌着……
    而旁边,一等炮手周昭发被一块弹片击穿右肋,横贯左臂,鲜血把胸脯以下全部染成了黑红色,但周昭发却没有离开炮位的意思,他艰难地伸出右手支撑着身子,正试图重新回到炮位上。
    高学军只觉得心里的痛比伤口还要剧烈,他猛地把身子挺起来,怒吼道:“打!继续打!把敌机打回去!”
    平海舰的高射炮又怒吼起来,复仇的炮火猛烈射向敌机,在其他炮手跑来接替周昭发时,这个勇敢的士兵才一头栽倒在甲板上。他的双眼怒视着天空,至死都没有闭上……
    敌机在平海号的防空火力下,无奈朝远处逃去。
    而此时南方军空军也在海上对着日舰开了火。
    由于日军拥有绝对的海空军优势,特别是日军的海军炮舰火力,更是全球第一,近乎摧毁性的密集射击,弹幕的威力可以说是天摇地动,战斗机很难靠近,无数的炸弹都扔进了海里。看着耀武扬威、一直令海军头疼的花月号,飞行员沈烯醇咬了咬牙,驾着装满炸弹的飞机直接俯冲了下去!
    一声震天的巨响,花月号终于沉没,结束了它罪恶的使命!
    接着飞行员陈重海驾驶飞机又撞上了日舰“云出“号,以凛凛气概壮了国威,扬了军魂!
    如果说后来,日本航空兵发明了有名的自杀式“神风攻击”,令美国大为震惊的话,很难说,他们不是受到了南方军空军的壮举启示。不管怎么说,年轻的南方军空军用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壮举,压住了日军骄狂的气焰。
    日本驻南方军总司令上田大将后来哀叹说:“过去日俄战争时,大和民族不怕死的勇敢精神安在?她已经被中国南方军年轻的空军夺走了!”
    南方军空军太年轻,而且无论是飞机的数量,还是作战技巧、经验,都远远比不上对手,可是他们的气势和壮举,就连一向以武士道为荣的日本军人也惊恐畏惧了。
    中国空军的勇士们,以自己的热血和生命,护卫着祖国的天空、大地,长空里架起的道道彩虹,无不浸透着勇士们殷红的鲜血!
    海战依然在继续。
    失血过多的高学军歪在甲板上,对叶可欣道:“不要管我……敌机一定还会再来……马上准备作战!“
    果然,傍晚时分,火炮再一次打响炮弹呼啸,终于又一次将敌人的进攻打退。这一天,平海号前后苦战六个小时,发射高射炮弹近三百发,高射机枪子弹四千余发,伤亡官兵三十二人,宁海和另外的舰只也不同程度地受损。
    而这一天,日军出动军舰五艘,飞机三十架次,其中六架被击伤,三架在挣扎逃窜时,一头扎进了大海。
    平海舰仍旧守在自己的战位上,程锐光司令员的舰队司令旗帜依然高高飘扬。
    当晚,程锐光召开舰长联席会议,要求各舰艇死守入海口,不许日军舰艇接近,为美人关战役截断来源于海上的敌人:“高舰长受伤,叶副舰长指挥平海号,明天,本司令的指挥位置就在平海!目前,平海是敌机轰炸的重点,但本司令的旗帜绝对不会降下来!各舰也不可畏缩怯场,不准擅离战场!”
    程锐光接着慷慨陈词道:“这仗必需打!没有选择,我们要告诉官兵,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要指望援助,要孤军奋战,发扬军人大无畏的精神!”接着严肃地问大家:“大家有战胜日寇的把握和信心吗?”
    舰长们大声答道:“报告司令长官,部下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日军的飞机是随着清晨一起来到的。先是两架侦察机,在上空盘旋半小时后离去,程锐光意识到。,这是敌机在进行侦查,恶战很快便要来临。
    果然,到了下午,日海军第一航空队的九架攻击机突然杀来,对平海、宁海各舰展开猛烈轰炸。
    各舰严阵以待,高射炮和高射机枪交织成防空火力网,网住了四架俯冲投弹的敌机,幸余的五架被迫折返。但此时,舰上的弹药越来越少,炮声枪声越来越稀。敌机见状,重新飞临舰队上空,发起一轮又一轮攻击。
    入海口附近的海面、天空,成了血拼的战场。
    高射炮的爆破弹打光了,就用练习弹代替;机关枪横轴炸断,机枪指挥刘云不顾机体滚烫通红,自充射手,以手持机枪射击,双手烫掉了一层皮,竟没有出声叫一声苦。
    敌机的俯冲轰炸,一次次被打退,叶可欣看着程锐光紧绷的脸,明白平海但凡今天有一线战斗能力,司令员也不会言退,于是立即组织官兵冲入弹药舱抢运弹药,继续射击。
    此时,平海舰已先后被炸弹击中六次,另有十多枚炸弹在平海号附近水面爆炸,舰体多处受损,锚链舱、米舱、帆缆舱几处进水,官兵们一边射击一边堵漏;
    宁海号的枪炮官等也先后受伤,都是包裹好伤口坚守战位。敌机一次俯冲,高射机枪位中弹,射手倒在血泊中,见习军官孔侑平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去,填补了机枪手的位置;另一边,机枪上士陈永明中弹,登时整张脸上血肉模糊,但他以惊人的毅力扑向已经哑了的火炮,异常娴熟地排除了故障,很快,愤怒的枪弹重新呼啸起来……
    “轰”一声巨响,宁海号舰长陈洪刚的指挥台被掀了盖,中尉航海官林文吉头部中弹,鲜血喷涌,涂满了那张年轻俊秀的脸庞,这位二十三岁的军人当场阵亡。
    陈洪刚也觉得自己的裤管又热又湿,全身的血似乎都顺着左腿的伤口流走。他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等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抬下舰桥,天空中,敌机俯冲时拉出的黑烟纵横交错,防空炮火在云层炸开了一团一团白色的花朵。
    他扶着栏杆站了起来,靠在舰艇舱壁上,眼前这舰,这海,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让他支撑住自己轻飘飘的身体,陈洪刚面色平静的站稳,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不倒,舰上的官兵就不会停止战斗!
    他的视野中,平海舰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平海已经遍体鳞伤,枪炮弹药几乎殆尽,舰体已经倾斜二十度角,但她仍旧坚守着战位,叶可欣忍住伤痛,下令拆掉舰上的炮械和重要部件,操舰向浅水处开进,试图抢滩。
    敌机还要俯冲,幸好正在这时,接到海军舰队吃紧消息而派出来的南方军空军战斗机到达,日机不敢恋战,匆忙逃窜。
    受伤过重的平海,一寸一寸移动着身子,象一匹不愿死于敌阵的战马挣扎着向前,直到在浅水搁浅,他的桅杆还长矛一样不屈地指向祖国的蓝天!
    程锐光的司令旗帜已经改挂在安定号上,旗帜向鏖战中的海军将士表明:我还在战场指挥战斗!
    天空恢复了平静。
    南中国海,却为海军将士们的英勇而澎湃!
    中国苦难深重的海军,在没有强大空军遮护的海面上,顽强不屈,浴血奋战!
    这是中国海军自甲午战争以来,第一次在战场上为国英勇杀敌,先后击落击伤敌机十多架,击沉日舰两艘,击伤三艘,战斗中,海军司令员、次长,全部冲上第一线,数名舰长流血牺牲!一场鏖战,多少将士血洒南海,而他们中真正留下了名姓的,不过数十人。
    只有碧波荡漾的南中国海,记住了她英雄的儿女!
    南中国海上惨烈的鏖战全部是为了美人关总决战。
    在这里,谭少轩将指挥他的部队,一举歼灭认贼作父的汉奸廖耀武,沉重打击他背后居心叵测、妄图蛇吞大象的日本军国主义者的嚣张气焰。
    虽然南方军政府一直对外宣传,本次会战仅仅是为了消灭廖耀武土匪恶势力,但是,海空军集体参战的架势不仅令各国心知肚明此战的内幕,而且民众和媒体也在猜测。
    对各国列强来说,欧战刚刚结束,他们对远东无力顾及,而且,既然双方都对战争隐晦,那么大家也就装作不知。坐山观虎斗,看看热闹,看看到底是南方军政府实力强,还是日本人威力大,然后再好见风使舵,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
    所以,对这次中日战争,列强纷纷采取了旁观的态势。
    但中国的民众,特别是南方的民众就不同了。
    没有人对这次战役不关注。大家明白,若是政府军胜利,那么日本人就不敢再横行霸道,起码也得稍稍收敛收敛。
    若是政府军失败,那么,南方将面临东北一样的被奴役的命运,所以无论是文艺界,还是工商界,都积极捐款捐物,鼓舞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老河口大捷传回凌州,民众沸腾了。凌州总商会理事骆世璋等人积极响应后援会的号召,登高一呼,大小老板纷纷捐款。设在市中心的募款台前人海如潮,短短四天内,几十万人参加了支持政府军的游行和捐款,军政府高层谭嗣庆等捐出了一个月的薪金;家庭主妇、码头工人、甚至以乞讨为生的苦难者,和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人力车夫、清道夫、少年儿童都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义无反顾捐出了他们一颗火热的心,“民众一心,共建中华”的热情如火如荼,筑起了万民一心的血肉长城!
    骆羽杉自然没有片刻闲着。除去谭少轩和谭嗣庆安排的工作,她还是“医救会”的志愿医生,无数从前敌送回来的伤员需要救治;她也是左元芷“妇女救国会”的代表,募捐活动连连不绝;她是谭永宜“艺术界志愿团”的成员,晚上经常和谭永宜一起画宣传画……
    作为前敌领军的总司令谭少轩的夫人,她现在已经开始主动接手那些数不清的公共工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