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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 入京2

    第34章 第三十四 入京2
    佩詹卿旋身跪地,凌琼和凌静忙起身搀扶。
    “大姑娘,”她狠命往地面扎根着身子,攥住凌琼手腕,硬是不肯起,“我厚颜求你一件事,求求你教我做生意,带我一起入京,为奴为仆,只要你肯,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凌琼使劲拉她,忙不迭地说:“卿姨你快快请起,我教我教,有话好商量,你别跪我,这是折我寿啊。”
    佩詹卿连声道谢,泪水模糊了眼眶。
    “我们本就有意邀你伴行,实在不好意思跟您提。”凌静弯腰,替她掸裙摆,“你是小七亲娘,算我们半个娘,都是一家人。平日里敬你都来不及,何敢拿你当下人,更别说进京后,还得劳累你帮我们管家呢。”
    佩詹卿拭泪,“三姑娘持家有道,有目共睹,拿谦虚话哄我呢。”
    凌安滑下凳子,爬上佩詹卿膝头,趴她怀里,小胳膊半拥着,说:“娘亲抱抱,不哭。”
    凌静替她拂平鬓角,说:“京都没有上赋城宽待人,入了京,家里的事我还能搭把手,可外面的应酬我就不方便出面了。你是长辈,京都还是你故土,有你帮忙撑门楣,我们放心。”
    祝家在京都,她这长相要给祝家见到,怕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一到京都,她只能藏身深闺。
    凌琼给佩詹卿夹菜,说:“卿姨,我是很乐意教你生意经,可这本经不好念,这个世道里的女子抛头露面闯商场,外面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我脸皮打小就厚,心如匪石,不怕,可我担心你顶不住那么大压力。”
    佩詹卿揽着凌安,笑道:“历经这么多事,身外物早看淡了。尤其是名声,你自个儿看得越重,别人就越容易轻贱你。牢里的酷刑磨不死我,往后唾沫星子就更淹不死我。”
    她说得决绝,铁了心要学做生意,凌琼见此不再多费口舌,跟她商量如何处理阜嵩食楼。
    食楼没了阜家菜谱和刀功,名声还在,多年经营,后厨几位掌勺师傅终究是会些皮毛,融汇自家菜谱,百家齐放,换种经营模式,客流量如故。
    阜嵩食楼放在了凌安名下,凌琼入了股,拉拢食楼里几位老掌厨入伙分账,安置了个店长代为经营。
    账本和经营管理方面,佩詹卿正试着接触。
    处理好佩詹卿和凌安的事,该轮到半夜擅闯的黑衣人了。
    各式盘问轮番上阵,还被凌岑拿来练手试蛊虫厉害,个个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出几日就全招了。
    凌琼难以置信,“宁家要取李观棋性命?什么深仇大恨?”
    凌岑很不畅快,险些又被外人欺负到他头上来了,加上本就对宁家抱有极大成见,他眉心揪起,快打死结了,他愤愤道:“怎么又是宁家?简直阴魂不散。”
    李观棋缩着脖子立在屋中间,死攥着衣角,紧咬着牙,手心扣出了血印子。
    凌淮合上折扇,说:“你可以选择隐瞒,但我凌家从今往后便不会再护你,想好了,再来谈。”
    疾已上前,揉了一揉李观棋头顶,掌心宽大温暖,一路从头顶暖到心坎,李观棋鼻子一酸。疾已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他说:“几位主子待你如何,这么些日子你亲眼见得,有什么话拿笔写下来,主子们不一定能帮上你什么忙,但一定会护你周全。”
    凌岑一个箭步抓了笔和纸,凑李观棋跟前,凶巴巴道:“赶紧写!不许哭鼻子!再哭我揍你!”
    凶神恶煞的样子仿如恶霸,凌琼见不过眼,径自一粒炒豆子丢出去,精准砸中凌岑后脑勺,训道:“你敢欺他,我先揍你一顿!”
    李观棋接了纸笔,红着眼睛执笔沾了墨,伏案写字。
    凌岑站一旁,俯着身子,逐字追着看。
    “宁家二夫人是你亲娘?!啊?!”
    李观棋八岁前是没有名字的,待在宁家一处杂物房里当杂役,李婆子是他奶,宁家家仆鉴于他没名,就着李婆子姓氏唤他小李子。
    那一年开了个早年,却是个冷冬。
    李婆子让他找个炭盆,他手脚麻利地翻出炭盆。许久等不来李婆子上屋来取,下人们又慌张喊着三少爷吐血晕倒了,急着要炭盆暖屋子。
    他赶紧端着炭盆跑去解燃眉急。
    三少爷身子骨弱,金贵非常,内室不让杂役进去脏了屋子。
    宁二夫人是宁家主宁老爷续娶的填房,前头大夫人生了两位姐。而宁二夫人嫁进来就一举得男,她又会持家,又宽和待人,得势又得宠,同宁老爷相敬如宾,打她进来后,宁老爷就再没往府中纳妾。
    饶是宁三公子身子不好,一年到头熬煎的汤汤水水钱如流水,大夫还曾断言活不过十六,可宁老爷就把他当独苗苗金疙瘩疼爱。
    宁三公子是块美玉,识文断字,出口成章,自小冠以神童的美称,不只是宁家上下稀罕他,天爷也稀罕他,想要他早点脱离凡俗去天上当神仙。
    所以他生来带病。
    李观棋被拦在门外,他第一次出杂物间,来时慌里慌张跟着人流跑,回去时,回廊九曲辨不清方位。
    府里忙,没人有闲心给他指路,他稀里糊涂走岔了道。
    天暗了下来,他进了一个院子,缩在一间窗台下方,屋子里蕴着暖气冒出,他蜷着身子将就睡着了。
    屋子里一个巴掌声巨响,李观棋本就睡不踏实,瞬间惊醒。
    “让你看好他!他人呢?!跑哪儿去了?!”李观棋腿麻,抻着墙站起身,藏着身子,从窗口缝隙往里瞧。
    锦衣华服的女子冷脸呵斥,“要是坏了我好事,让老爷发现了他,我摘你脑袋!”
    李婆子捂着脸,跪在宁二夫人跟前哭诉求饶。
    哭诉里夹杂着往事,李观棋听得分明,宁二夫人当初是前朝皇后的贴身侍女,皇后怀孕中毒早产,李婆子是夹带死婴潜入宫墙,替皇后接生藏子的产婆。
    那皇子就是宁三公子。
    宁二夫人怀孕生产后,趁着坐月子,和李婆子来了一招偷梁换柱,把前朝皇子跟自己生下来的宁三公子掉了包。
    就为了抚养皇子成人后复国雪恨!
    而自己,被李婆子藏匿在宁家杂物间的小李子,才是真正的宁三公子。
    李观棋一个惊心,身子歪趔着撞了窗子,那点声响惊动了屋子里的主仆二人。
    八岁的他跑不掉,被李婆子抓个当场。
    “你……”李观棋至今都忘不了当时李婆子见到是他,那一刻的绝望眼神。
    李婆子带他跪在了宁二夫人面前。
    李观棋那一刻感知很迟钝。
    他辨不清是知道自己有母亲时的喜悦多一些,还是能见到母亲时的无措不安多一些。可当他抬脸瞧见宁二夫人的冷脸时,他才惊醒自己还身处寒冬腊月,不是三朝春景,再黑的夜都不适合做美梦。
    李婆子不停磕头,“夫人,他终归是你的孩子……”
    宁二夫人倏然一笑,李观棋不由地心口冷颤,她问:“全听到了?”
    李婆子暗暗朝他轻摇了一摇头。
    李观棋结结巴巴地回:“没,没。”
    宁二夫人笑道:“我记得你还没起名吧?”
    李观棋那一刻听到这话,心底忍不住涌出阵阵雀跃,重重点头,“嗯。”
    李婆子怔看着宁二夫人,心跳如雷贯。
    宁二夫人慢悠悠地说:“那便赐你观棋二字吧。”
    李婆子颤巍巍唤她,“夫人……”
    她转脸看向李婆子,面上瞬间没了笑容,冷冷开口:“带下去,拔了他舌头,找个地方好生关着,别让他再跑出来了。再有下次,就不仅是丢舌头。”那一瞬天旋地转,李观棋如坠冰窖,冬天怎么能这么冷。
    天空依稀飘着雪,落了地,化成了水。太阳晒出来,艳丽蔚蓝的天穹,冬日里残留的水气悄然蒸发干净。
    “虎毒还不食子!”凌琼一巴掌拍桌上,茶水咣当出杯,洒了一滩水,水漫上被眼泪浸润的纸,墨迹团晕了大片。
    “宁三是前朝皇子?!”凌岑张大了嘴。
    “小点声。”凌静揪了凌岑耳根,没好气地拉到身前,拿指头戳着他额头,“生怕别人不知道?”
    凌岑揉着耳朵,嘀咕说:“怎么娘跟娘的区别这么大。卿姨多宝贝小七啊,天天想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怎么到你这儿……”
    李观棋眼眶红肿,耷拉着脑袋,不安地搅着衣角。
    疾已无奈唤他:“六少爷。”
    凌琼一把拽过凌岑,掐揉着他嘴巴,比出各种形状,咬牙道:“少说两句吧你!就你长了张嘴!”
    凌静撑着太阳穴,瞟了眼凌淮,无声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分开。
    算是捡了个助力。
    闹不准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一家老小收拾行装,择了吉日,准备往京都出发。
    两辆马车,三匹快马,大双骑马行在前领路,小双带着凌岑骑马跟在中间,疾已骑马落在最末护行。
    凌铛搁下凌锋寄回的家书,撩开窗帘子,望着密林向后让路,太阳当空,照得黄沙道发白,沙尘飞扬呛鼻,阳光刺得眼睛疼。
    她又兴致缺缺地放下帘子。
    葵青和钏婳婆子穿针引线,不时跟李观棋把脑袋凑一起嘀咕,寻了阴凉地停车歇脚,李观棋已经会绣了。
    凌铛:“……”
    以前怎么没发现李观棋如此心灵手巧。
    她收回脑袋,不想自取其辱,推开竹挡,下了马车,抻胳膊扭腰转脖子,活动震麻痹的筋骨。
    凌淮紧跟着下了车,凌淮扭去脸,“你不看书了?”
    这也是个奇才,那么晃荡的车厢里,他硬是心无旁骛地捧着书看了一路。
    凌淮抬手抵着眼角,眉心微拢,说:“眼疼。”
    “我看看。”凌铛赶紧上去,拿下他的手,仔细检查他眼睛。
    这双眼真好看啊。
    北域人大都生得高大,他和她年龄相仿,他却没有一般男孩比女孩晚发育矮个头的尴尬期,瘦削个子拔高,直往上窜。
    凌铛需得仰了脸去看他,他眼睫长得像把小扇子,密匝黑直,黑亮的眼瞳里满满映着她的脸,很专注的凝视。
    好像她整个人都被装了进去。
    凌铛说:“我教你个能让眼睛休息的好法子。”
    心里数着拍子,替他做眼保健操。
    凌淮眯了眼,眼眶边缘的触觉将他拉回到过去。
    “怎么了?眼睛又疼了?是不是昨晚又看了一夜书?”她俯身抢了他手里的书,“没收。”
    她住的地方是楼底层隔间里的杂货小屋子,因她悉心打理,有床有桌凳,还特意养了,锄了空地圈成小菜园子。
    “我教你的护眼法子你有经常用吗?”她摁了他躺平,带着薄茧的指腹一圈圈揉着。
    “有。”他握住她手腕,搁唇上轻吻,“我自己来,你忙了一晚上没睡,睡会。”
    她不肯。
    他拉她躺下,说:“陪我睡会。”
    她终于肯依了他,在他臂弯里找了半天位置,又撑起身,亲上他眼,她痴笑两声,心满意足地趴他怀里闭上眼。
    楼里是皮肉生意,同寻常人家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作息颠倒,他白日里忙,难得见她一面。
    见一次总不会只是相拥而眠,纯粹睡一觉罢了。北国淮南王并非不近女色,他私下里沉湎楼,白日淫喧是常事。
    于情事上,她不扭捏,大方坦诚,攀着他说喜欢这样,会不知厉害地撩拨,“世人知晓清心寡欲的淮南王,给我当牛又做马么?”
    “你知我知,无需旁人。”他一口咬下,她新添一个牙印,他新增几道抓痕。
    她控诉:“不,我错了,你是狗。”
    他笑,“省点力气,别说话了,不然真给人听了去。”
    她嗓音婉转,“青天白日,除了你,没人会来我这儿做贼。欸,要是让楼里的嫲嫲知道你偷吃她养的姑娘,不让你赔掉裤衩子才怪。”
    他抱她上座,“我的。”
    吟咛宛宛,她喜唱,他爱听。
    艳阳高高挂,林间起微风。
    凌铛收了手,问他:“有好些吗?”
    凌淮睁眼,她眼底的担忧不是他想要的抵死缠绵,他情之入骨悱恻难治,她转眼忘了个彻底。
    “好些了。”
    顽疾难愈,何时才能你心如我心。
    阿铛啊,你对我实在狠心。
    凌岑扬着马鞭踏蹄跑来,一脸灿烂,隔着老远朝这边喊道:“四姐姐,想骑马吗?我教你!”
    凌铛眼睛晶晶亮:“想!”
    凌淮攥了她手腕,“我教你。”
    她赶在初夏来临前穿好了耳洞,眼下挂了副绯色耳坠,回眸间坠子晃动,明媚若骄阳,她惊讶,“啊?阿淮你会啊?”
    他展颜一笑,说:“会,定保你平安。”
    林荫间投下的阳光,斑驳入他眼,好似盛了一汪星河,熠熠闪光。
    凌铛心想,阿淮要是对谁家姑娘报以赤诚热烈的追求,应该很少有人能招架得住吧。
    他有一双非常深情漂亮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