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一食具是离不得盐, 咱都是平头老百姓过来的,晓得盐是何等要紧。你此行前去办盐务,是一件极好的事。”
萧元宝得听了祁北南受公爷举荐要前往原平办理盐务, 又知他心中本便是想去办这桩事, 见他心愿得成,也为他高兴。
这为官做宰,是光耀门楣,但做上这个位置, 也合当为国为民做事。
否则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许多的尊荣优待,却不行实事, 天底下怎能有这样的好事情。
萧元宝晓得, 祁北南不是那般没有抱负的人。
早先未曾在官场上施展拳脚, 无非也是因着不放心他。
他们初来京城, 无亲又无友, 且还不熟京中的生存之道。
他一直在翰林院中不温不火, 也是为着能在他的身侧护着他, 遇事也好头一时间替他解决。
但如今来京城也两载有余, 家宅置下了,生意也做了起来。
他慢慢也摸出了些在京城生存的门道, 手头有生意经营,不是那般闲散难打发晨光之人。
有旧友, 也有新交,长辈在。
实在是没甚么教人再放心不下的。
“这些年, 你为家里为了我, 已经做了太多,如今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萧元宝道:“家里我可以照看的很好, 你无需要担心。”
祁北南握住萧元宝的手:“我尽信你现在已然可以把家里照看好,因为我们小宝早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见着生人还要躲起来的小孩子了,足可独当一面。”
“我出门再是不必像少时前去赶考时那般,把心悬在心口上。”
他看着面前明眸善睐的人,徐声道:“只是,小宝……”
“过去为你,为家里所做的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且高兴去做的,从不曾觉着因此舍弃失去了什麽。”
这些年自小相伴而来的日子,是他夜里梦时,美梦方才会出现的场景。
他真的……真的再没有比之更知足的日子。
萧元宝忽的抬手拥住祁北南,轻靠在他的脖颈处。
“谢谢……阿南,谢谢你能来到我的身边。”
或许这句话说来教人觉着生分,可却是他一直想对祁北南说的话。
谢谢他品性端正,谢谢他始终如一,谢谢他自小对他一点一滴的教导。
他曾经或许不明白,或许看不到他的悉心。
可来了京城,所遇所历,逐一让他明悟,倘若这些年不曾有阿南在身边对他的引教。
即便是走到了京城,他也没办法自如顺遂的经营下去。
他时常都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以至于也患得患失,怕这样好的祁北南,有朝一日便不再属于他。
可事实便是,他总能教自己安心。
祁北南圈着萧元宝的后背,喟叹了一句:“如果你想谢我,便用余生作为答谢吧。”
萧元宝笑了起来:“总之是我占便宜的事情,我自是乐得答应。”
……
巡盐御史前往西南,是在七月下旬动的身。
车马队伍浩荡,萧元宝在家里与祁北南道了别,到底还是忍不住跑去了城墙上头去为他送行。
风吹得旌旗呼呼响动,萧元宝额间的头发也被吹的凌乱。
他看着身姿挺拔的祁北南骑在马背上,随着队伍慢慢往城外行去,心也好似跟着去了。
此行,少不得一年半载,如此多日日夜夜,如何能够教人不徒生些离愁别绪。
萧元宝长吸了口气,试图将闷在心口上的不适给压下去。
京城里甚么都好,只这夏月教他觉着不打好。
天气闷热,蝉声喧闹,他在这般大日头下,愈发是站不得多少时辰就觉疲乏。
正说是回去,偏头却见着安静立在他身侧的顾言许早哭做了个泪人,两只眼睛泪汪汪的,活似美玉吐露。
“怎的了这是,如何还给哭上了。”
顾言许吸了吸鼻子,取了手帕将眼睛揩了揩。
“父亲也真够狠心的,不过是我与青煜做了一碟子菜未与他尝吃,我才成亲多少日子,这就将人给带去了地方上。”
萧元宝听其埋怨,忍不得笑。
“公爷哪里是想教你们夫夫分离,只入朝做了官,长久在翰林不去历练,如何好往上头走。”
“虽也是知晓这些道理,可心头还是难受。”
顾言许声音哽咽:“在跟前时且还好些,这山水迢迢,去了那般远的西南,指不得把我就给忘了。”
“哪里有这样的事。”
萧元宝宽慰着人道:“有公爷在,林大人如何敢把郡君忘开,指不得是三日一封信,五日一箱礼给捎回来。”
“真假?”
顾言许红着一双眼睛问萧元宝。
“如何能有假,日日在跟前见着,男子见惯了不多珍惜,这分隔两地了,反倒是心里挂记。俗话说远香近臭,林大人见不得郡君,心里恐更是思念。”
顾言许听罢,心头才好受些。
两人结伴从城墙上下去,顾言许央着萧元宝,教他一同去府里说话儿。
萧元宝依了他,往林府去,待了大半晌。
日落西山了,他才从林府返还家去。
“也不知是怎的,困乏得很。”
坐着马车回去的空隙,他在车子上打了两个哈欠,昏昏欲睡。
文哥儿道:“夫郎一早便起来送大人,又陪郡君说了大半晌的话,这夏月天里,如何有不困乏的道理。”
“虽也是这个理,但这也没做甚么费力气的活儿,当真是觉着身子不如以前好了。”
萧元宝嘀咕了一句。
回到宅子,他简单吃了些东西,早早的就回屋睡了。
本是送祁北南走,心里头多不是滋味,可顾言许婚后还是头一回和林青煜分开,只有比他更伤心的。
他宽慰了人许久,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反倒是自个儿给说开了。
夜里他都没太因着祁北南不在便呼呼大睡了去,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
他晕晕乎乎的从床上爬起来,瞧见外头的日头,心头惊了一茬。
睡了可好生长的时间,夜里梦多,一会儿这处一会儿那处的。
可究竟梦了甚么又不全然记得。
只记着好似瞧见了些粉糯白乎乎的小孩子,眼睛又圆又大,冲着他笑还露出了两颗小牙。
他觉着看起来有些眼熟,好生可爱,忍不得前去抱了抱。
那小孩子竟是比瞧着还要软,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还软声软气的唤他小爹。
祁北南在一侧上笑,说他小时候也跟那些小娃娃一样可爱。
萧元宝想起来,也忍不得眉眼舒展。
片刻后,他又醒过神来那只是一场梦。
他扶着额头,身子一歪一脑袋又重新扎进了松软的被褥里。
时下那人都去了西南,他们一时半会儿的就甭想甚么小孩子了。
萧元宝踢了被子几脚,忽的又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虽说是人不在家里头,可他趁这时候把身体好好调养一番,届时他回来了要孩子岂不更容易。
想到此他又欢喜起来,忙从床上下去。
可又想起甚么顿了下来,若要调养身体,少不得寻人把脉来看。
这事定然是要去找桂姐儿,只他想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早先他去看桂姐儿的时候,她还催促说教他赶紧也和阿南要个孩子,届时他们的小孩子年纪相差不大,还能够一同玩耍。
他想着当然是好的啊,可是又迟迟不见自己有甚么动静,便嘴硬说还不着急要孩子。
这下去寻她给自个儿看脉养身子,必得是惹她笑话。
萧元宝叹了口气,默了默,眼珠子一转,收拾好还是坐了马车出去。
只不过他没有往白巧桂的宅子,而是祟祟地溜去了外头的医馆上。
“夫郎身子平日里头可有甚么不适?”
“倒也不曾不适,我是想来教大夫瞧瞧,养着身体好要个孩子。”
萧元宝受大夫问及病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同他看诊的是个老夫郎,似乎是见惯不惯了,便道:“如此夫郎且教我先看看脉,再行做诊断。”
萧元宝赶忙起了些袖子,教大夫与他看看。
他身子骨儿养的不错,少有病痛,出来瞧大夫的日子屈指可数。
平日里有桂姐儿与他观相,更就不如何瞧大夫了,这朝出来看脉竟有些做贼心虚似的感受。
老夫郎手指在他的手腕上按了须臾,眉头一动,惊讶的看向萧元宝。
见大夫如此神色,萧元宝心里咯噔一下:“我这身子可是有甚么不好?”
老夫郎收回手,稀奇的看着萧元宝:“你说是想养身子要个孩子?”
萧元宝讷讷点头,他心里没底儿,不知哪里不对。
他正是想问,大夫道:“你这身子上已经是有了,我当是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话,是把养胎听做了养身。”
萧元宝听这话,呆呆的张了张口。
半晌,他才回缓过来,不可确信小心翼翼的复问道:“大夫的意思是我有孩子了?”
大夫见他的神色,笑了起来:“医馆中还能拿这些事来说笑不成。”
“也是忒不留心了些,如何自己有了也还不知,反倒是想着出来求药养身。”
萧元宝听此,见着大夫笃定的模样,不由得的将手掌心覆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细细想来,他这阵子是有些贪睡能吃,只是他以为是时气所致,全然未曾往这上头去想。
“那、那我这孩子多大了?”
萧元宝后知后觉的才想着问。
“已是两个多月了。”
大夫道:“我且与你开些安胎的药来,前四个月上得小心着。瞧竟是教你没发觉就两三个月,也是运气好,不曾磕着碰着,不过也归功你身子本就好。”